梁文生
(廣東衡德律師事務所, 廣東 中山 528400)
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完善
——基于中山市古鎮鎮的調查分析
梁文生
(廣東衡德律師事務所, 廣東 中山 528400)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過股份改制后,實行股權固化制度。通過對中山市古鎮鎮村民的抽樣調查顯示,大部分受訪者認為股權固化制度需要改革。完善股權固化制度的建議有:實行彈性的股權固化制度,完善組織成員退出和準入機制,建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積分認證制度,落實組織成員的自治管理,實行多元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營模式。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多元化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由村民委員會或村民小組成員自愿提供土地、工具等生產資料組成的集體合作經濟組織,自1953年農村集體合作化開始,經過1986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度改革,直至當下,普遍存在于全國各地鄉村。它有經濟聯合社、經濟合作社和股份合作經濟聯合社、股份合作經濟社等諸多名稱。
與其悠久歷史不相適應的是,至今尚無規范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法律和行政法規,只有個別省份制定了地方法規或地方規章。同時,因為經濟發展不平衡,全國各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程度不一。發達地區如珠三角、長三角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已歷經3個發展階段:一是由“分”到“統”階段,即將原以土地承包等方式分配給農民的生產資料收歸集體統一管理和分配,如統一建廠房、出租物業等;二是股份化改革階段,即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份化,不僅有原成員的個體股份,還增加集體股份;三是股份固化或轉制為公司階段[1],即在原股份制基礎上,有些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轉為公司,依《公司法》運作,打破城鄉二元結構,與市場經濟接軌,這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的大方向。股份制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原來按人口配股的標準,隨人口不斷增長而要求新增股份,為管理方便和集中股權,遂出現股權固化制度,即原核定的股份數量不因家庭人員的出生或死亡而增加或減少。當然,股權固化之后,股份轉讓、繼承、買賣等流轉新現象就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諸多研究仍然停留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的第一、二階段[2],對第三階段特別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研究不多,也不深入。除了部分新聞報道[3-4]和少量調查報告外[5],徐仁法的《村級集體資產股權量化中應實行固化股權》和《固化股權——集體資產股權量化最佳選擇》以簡短篇幅論證了股權固化的優點[6-7];余夢秋、陳家澤的《固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的理論思考》則從經濟理論角度論證了股權固化是農民的自我選擇[8],這可能與政府強力引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現象不相符。李華的《珠三角農村股份合作制固化改革研究》通過對南海、番禺、東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考察,指出其缺點并提出了相應建議[9]。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制度在珠三角多地實施多時,中山市是其中頗具特色的代表之一。因此,本文以中山市古鎮鎮為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調查和定量分析方法,分析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現狀、存在問題和未來走向。
中山市地處珠三角,經濟發展迅速,制造業蓬勃興盛,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歷了3個階段。第一階段:1999年第一個土地承包時期結束時起,中山市部分鎮區農村不再將土地分散承包經營,而是自發地將土地歸還集體經濟組織統一經營和管理,用于廠房租賃、工業制造、商住等用途,大幅提高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收益。第二階段:2002年中山市委市政府出臺《關于加快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見》和《關于推行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的實施辦法(試行)》,實施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份合作制,將其財產股份化,由村民委員會占有集體股,組織成員占有個人股。自2002至2006年底,中山市24個鎮區236條村落完成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其中涉及村級經聯社270個,村小組級經聯社1 888個,量化資產總額1 843 132.3萬元,股東總數936 940個,其中集體股東268個,社員個人股東936 672個[10]。第三階段:在股份改制過程中,逐步實行“生不增,死不減”的股權固化制度,即股權配置完畢后,成員股東數量固定不變,既不因股東死亡而收回股權,也不因村民人口增加而增加成員股份。2014年中山市農業局出臺《中山市加強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繼承和流轉管理的指導意見》,細化股權流轉管理。
中山市古鎮鎮于2002年開始實行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通過制定指引章程,將12個村民委員會的集體經濟組織改制為股份合作經濟聯合社,股東59 144個,其中集體股12個、社員個人股東59 132個。各村集體股占40%~50%,個人股占50%~60%。農村集體所有的各種固定資產、流動資產和正在使用但未被征用的土地折價入股。但山地灘涂、非生產性固定資產如學校、敬老院等不計入資產,由村民委員會統一管理。古鎮鎮農村在股份合作制改革時,采取“以戶口為基礎,以承擔權利義務為條件,以截止時間為界限,尊重和不往前追溯歷史”原則,界定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以2001年為時間節點,在股權一次性配置后,實行“生不增,死不減”的股權固化制度。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得以實施,自然有其優點。一是管理科學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眾多,在沒有法律規范的情況下,按照合作、合伙模式,以人口為單位很難民主決策。然而,參照公司股份制模式,以股份為單位進行管理和決策,容易有效控制。二是明晰集體和成員之間的產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名義上由成員自愿組織,實質以集體財產為核心,如果單純按成員人數分配,則集體財產沒有得到相應收益,不能提供公共事務開支。實行股份制并固化的一個重要特征是集體股占據40%~50%股權,分清集體和成員權益界限。三是股份總量控制?!吧辉觯啦粶p”的股權固化原則避免了股份稀釋帶來收益銳減和管理困難的弊端。四是杜絕未來股份分配發生爭議。如果股份不固化,日后股份的增減不免產生糾紛?,F在的股權糾紛,如外嫁女等成員權益紛爭,都是確定股權時遺留下來的后果,未來可能發生的紛爭將是股權流轉問題。
當然,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生不增,死不減”的股權固化制度漸露弊端。第一,它違背法律規定的平等權?!吧辉觯啦粶p”表面是指股權固化,但其前提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成員權。同樣具備成員條件,只因為時間先后問題,有人享有成員權,有人則不能享有,明顯有悖平等權原則。第二,股權固化與村民自治原則相沖突。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村民委員會履行經濟職能的一種形式,同樣具有自治性。因此,相關地方規章或組織章程比較重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大會的自治性,由其通過民主形式決定組織的重大事項。雖然自治組織不能以自治章程的方式規避法律原則性或強制性規定,例如保障婦女兒童權益的規定、成員之間的平等原則等等,但是在法律無禁止規定范圍,村民委員會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可以自主決定管理、分配方式。中山市在沒有法律法規授權的情況下,以規范性文件推行股權固化制度,沒有考慮到農村差異性,采取一刀切的做法,有侵害自治權之嫌。第三,股權固化制度將導致土地資源“虛化”,違背農村社群的聚合原則。中國農村千百年來與土地密不可分,農村之所以成為農村就在于人地不可分離的結合性。一旦農村沒有可支配的土地,它就只是人群聚居的團體,而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農村。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由村民委員會成立,將村民委員會的“三資”(資金、資產、資源)轉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財產。其中,土地是重要的資源和資產。從村民委員會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關系可見,兩者成員具有重疊性,即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由村民委員會和村民擔任[11]。股權固化制度將改變這個重疊性,即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不再是村民。據此制度,原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死亡,股權按繼承法由其近親屬繼承。雖然中山市農業局發布的《中山市加強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繼承和流轉管理的指導意見》細化股權流轉管理,將股東區分為一般股東和流轉股東,其中一般股東具有投票權,而流轉股東僅享有財產分配權。然而,如果這種沒有一般股東而只有流轉股東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則會導致具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的成員越來越少甚至消失。這樣一來產生兩種后果:一是繼承人不再是村民卻繼承股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與村民的重疊性分離。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農村新生兒沒有成員權和財產權,而財產權漸漸由不是村民的人掌握,最終出現村民無地無財產而分布在全世界的外人卻掌控著土地和財產的荒謬現象。這種通過股權“虛化”實際財產的方式,將徹底改變農村人地合一的“區域化”特質。
民眾如何看待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現象?本文運用抽樣調查方法,以古鎮鎮12個村民委員會為研究對象,向各村居民隨機發放1 100份問卷,收回有效問卷1 011份(見表1)。然后通過數據整理和分析,了解民眾意見,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完善提供幫助。
具有農村戶口的受訪者767人,占總數的76%,沒有農村戶口的244人,占24%。村中居住的受訪者大部分是本村人,也有小部分是村民家屬但無戶口,還有一小部分是租住的民眾。從是否具有農村戶口的標準來看,調查樣本比較科學,因為現實存在的成員股權糾紛中,確實有部分無戶口居民希望取得成員股權。另外,從無戶口居民角度來看待這個社會問題,其答案對分析有所裨益。
其次,調查樣本中男性515人,占51%,女性496人,占49%,兩者樣本基本持平。性別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分配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其中女性因婚姻關系遷出或遷入戶口,發生股權糾紛的可能性較大,而外嫁女權益保護正是股權糾紛中的主要類型。因此,調查對象中男女性別平衡有利于保證調查的客觀公正性。受訪者年齡段分布較為平均,也說明調查具有客觀性。同時,關于受訪者的學歷情況,其中初中或以下水平者380人,占38%;高中水平者326人,占32%;大專水平者191人,占19%;本科或以上水平者114人,占11%。農村中受教育程度高的民眾可能對問卷問題有更深入的了解。
與此同時,1 011份調查樣本當中,以是否配有股權為標準,其中674人配有股權,占67%;沒有的337人,占33%。如果參考上述沒有農村戶口的247人(24%),那么既有農村戶口又沒有分配股權的人數約10%。
另外,以家庭人口為標準,1 011個樣本當中,生活在3口或以下之家的受訪者246人,占24%;生活在4~6人家庭者624人,占62%;生活在 7~9人家庭者84人,占8%;生活在10人或以上家庭者57人,占6%。這些數字都是抽樣調查,并不排除部分受訪者來自同一家庭,但從總體來看,4~6人家庭在農村中占大多數。并且,在家庭人口標準基礎上,進一步以家庭享有股份數量為標準,沒有股份的受訪者209人,占21%,但是有247個受訪者不具有農村戶口,相比之下,說明有些受訪者雖然沒有農村戶口,但是其家庭成員還是分配到了一定的股份。除此之外,則有79%的受訪者家庭配有股份。其中,家庭有1個股份的受訪者68人,占7%;2個股份的107人,占11%;3個股份的218人,占21%;4個股份的242人,占23%;5個股份的100人,占10%;6個股份的36人,占4%;7個或以上股份的31人,占3%。從上面的家庭人口標準可見,3人或4~6人家庭是農村家庭的主要形態,因此,家庭分配到的股份數量主要以3個或4個為主,兩者有相關性,說明調查樣本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表1 古鎮鎮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調查樣本
1.受訪者對農村股份合作制和股權固化的了解程度
雖然農村股份合作制與絕大部分受訪者的利益息息相關,但是受訪者是否了解中山市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和股權固化的情況?了解到什么程度?為此,問卷設計了3個問題。
第1個問題:“您對中山市農村股份合作制的具體情況是否了解?”據統計,1 011個樣本當中,331人聲稱不了解農村股份制的具體情況,占受訪者總數的33%。如果考察到有24%左右的受訪者不具有農村戶口,即大約有200多人因非農戶口而不了解情況,那么余下約100個農村居民不了解情況。534個受訪者表示對中山市股份合作制情況有一般了解,占比53%。另有146人認為自己十分了解具體情況,占比14%(見表2)。由此可見,大部分人對與自己密切相關的制度有一般了解,盡管沒有認真深入研究。

表2 村民對農村股份合作制及財產內容了解情況
第2個問題:“您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份財產的構成和收益是否了解?” 村民委員會的“三資”(資金、資產、資源)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財產和收益的重要來源,涉及各個成員的切身權益。這個問題是上一個問題的延伸。受訪者對權益來源是否了解,是判斷他們對股份合作制改革了解程度的重要指標。據調查統計,40%的受訪者(402人)聲稱不了解,這比上一問題的不了解程度上升了7%。這是比較正常的現象,因為這個問題涉及細節內容,難度較大。463人表示一般了解,占比46%,與上一問題的一般了解程度的53%相比略有下降。146人聲稱十分了解,占比14%,剛好與上一問題的十分了解程度持平(見表2)。這些數據說明,對第一個問題十分了解的受訪者,同樣了解“三資”的使用和收益,而對第一個問題一般了解的人則不會進一步去了解財產構成的細節內容。
第3個問題:“您是否知道農村股份制中 ‘生不增、死不減’的股權固化制度?”因為這個“股權固化”口號容易令人記住,很難量化受訪者的理解程度,所以本題只給出兩個選項。其中,718人知道中山市實行的這個制度,占比71%;293人不知道,占比29%(見表3)。如果考慮到有24%的受訪者沒有農村戶口,即其中有許多非利益相關者,扣減此部分人數,那么不知道此制度的農村居民十分稀少。再考慮到年齡因素,可能有部分年輕人不關心自己的股份權益情況,導致存在少量受訪者不知道此制度。當然,知道這個制度除了說明對這個制度的宣傳工作做得好之外,也說明這個制度與農村居民權益息息相關,即使許多農村居民并不一定知道農村股份合作制的具體情況,但對于自己是否享有股份權益卻十分清楚。

表3 村民對股權固化制度了解情況
2.受訪者對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固化制度的態度
“生不增,死不減”的股權固化制度,意味著一旦確定了農村居民的股民身份,股民人數就固定下來,新生或新遷入農村的人口不再分配股份,而原股民死亡的,股份不取消,由其繼承人繼承。許多繼承人不居住在本村,而是遷移至城鎮或國外,那么這些不屬于農村居民的繼承人取得股份,就會出現人地分離現象,最終將導致居住在農村的人沒有股權和土地(土地是股權內容之一),不居住在農村的人反而壟斷股權和土地。這些現象是否合理,均與中山市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固化制度相關。因此,問卷對此制度的合理性設計了兩個問題。
第4個問題:“您認為農村股份制的‘生不增、死不減’股權固化制度是否合理?”據1 011份調查樣本統計,認為十分合理的有171人,占比17%;認為合理的有265人,占比26%;認為不合理的有413人,占比41%;持無所謂態度的有162人,占比16%(見表4)。盡管41%的受訪者認為股權固化制度不合理,但是認為合理的同樣高達43%(17%+26%),雙方差距不大。為什么會這樣?根據對受訪者的分析以及現實調查,僅有10%的農村居民存在股權糾紛,而大部分農村居民分配到股權,所以近一半人員認可股權固化制度。另一半人員可能有新生家庭成員,但因股權固化制度而不能分配到股權,因此持反對意見,也或者是因為認知方面的原因而反對股權固化制度。

表4 村民對股權固化制度的態度
第5個問題:“按照‘生不增,死不減’的原則,股權由非村民戶口的親屬繼承,您認為是否合理?”受訪者當中,認為十分合理的有96人,占比9%;認為合理的有306人,占比30%;認為不合理的有435人,占比44%;持無所謂態度的有174人,占比17.2%(見表5)。對統計數據進一步分析,持十分合理和合理態度的受訪者總和占比39.8%(9.5%+30.3%),相比上一個問題認為固化規則合理的43%下降了3.2%。相反,認為繼承原則不合理的受訪者達43%,與上一個問題認為固化原則不合理的41%相比上升了2%。由此可見,即使認為固化制度合理的部分受訪者,也認為股權由非村民戶口的親屬繼承的做法不合理。到底他們是從自身狀況出發,還是從邏輯推理出發認為繼承不合理,需要更深入的調查。

表5 對非農村民戶口親屬繼承股權是否合理的態度
3.受訪者對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固化改革的態度
盡管認為中山市股權固化制度合理和不合理的受訪人數基本持平,然而這是否意味著大家的改革意愿也同樣平分秋色?中山市目前農村股份合作制是否需要改革,可以通過調查數據一窺端倪。
第6個問題:“您認為目前農村股份合作制是否需要改革?” 607人認為需要改革,占比60%;認為不需要改革的176人,占比17.4%;持無所謂態度的228人,占比22.6%(見表6)。因為有20%左右的受訪者為非農村戶口,所以持無所謂態度的受訪者占22.6%,在意料之中??鄢@一部分人數,持需要改革意見的受訪者占絕對優勢,達60%,這與認為中山市股權固化制度合理的人數比例43%(見表4)相去甚遠,說明即使認為固化制度合理的受訪者,其中也有一半人有改革意愿。

表6 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愿
第7個問題:“如果農村股份合作制要改革,您認為如何分配股權才合理?”題下4個選項分別得票如下:“A.仍然保持‘生不增、死不減’ 股權固化制度”,得票340,占比34%;“B.固化股權一定年限(如5—10年)后重新分配”,得票459,占45.4%;“C.不再固化股權,每個分配年度按有資格成員人數平均分配”,得票122,占比12.1%; “D.不再固化股權,以家庭為單位按一定人口比例進行分配”,得票90,占比8.9%(見表7)。從選項得票情況來看,似乎與上一題改革意愿人數不一致。如選A項占比33.6%,意味著這部分人要求保持現狀,無需改革。然而,上一題選擇不需要改革的受訪者才17.4%。為什么會這樣?通過仔細分析數據可以發現,上一題有22.6%的受訪者持無所謂態度,他們一般是無利益關系的居民,而在這道題上他們必須選擇4個選項之一。因此,他們大部分選擇了保持現狀的選項,這正是選A項人數突然增多的原因。與此同時,在上題中希望改革的受訪者占60%,與本題B、C、D 3個選項之和(45.4%+12.1%+8.9%=66.4%)相近,前后兩題數據不矛盾。只是說明,希望改革的人存在3種不同方案的選擇,其中接受一定期限固化的改革措施的人員居多。在調查訪談中,許多受訪者道出個中原因。首先,目前固化制度需要改革;其次,不能每年都改變,因為成本高;最后,最佳方案是固化5~10年,然后重新確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取消死者份額,增加新生成員份額。

表7 對農村股份合作制股權改革方案的選擇
第8個問題:“您認為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應由誰來認定?”成員資格是股權認定的基礎。據調查統計,逾一半的受訪者(515人,占51%)認為由組織代表大會投票決定;認為由鎮政府決定的有176人,占比17.4%;認為先由村民投票決定后再報鎮政府決定的有258人,占比25.5%;選擇其他機關的的62人,占比6.1%(見表8)。數據顯示,絕大部分受訪者將成員資格認定定性為村民自治范疇,這應該與村民委員會是基層自治組織的性質相關。

表8 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認定主體的選擇
第9個問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章程內容與法律法規相沖突,您認為如何處理?”本題設置3個選項:“A.以法律法規為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章程相關內容一概無效”,得票430,占比42.5%;“B.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章程內容雖然違反法律法規,但是增加成員權益的內容應該有效”,得票441,占比43.6%;“C.以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組織章程內容為準”,得票140,占比13.9%(見表9)。從數據分布情況看,A和B選項得票率勢均力敵,而C選項得票最少。雖然大部分受訪者將成員權定位在村民自治范疇,而自治一般通過村規民約來表達,但是大部分受訪者還是希望法律法規有明確的指引,由此可以理解為什么四成人選擇以法律法規為標準。然而,還有大部分受訪者不希望法律法規如鐵板一塊,導致成員自治無用武之地。因此,同樣有四成多受訪者希望在法律法規指導基礎上,村規民約有一定自由裁量的空間。

表9 對村規民約與法律法規關系的態度
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實行股份合作制和股權固化制度,已有較長的時間。農村股份合作制具有產權清晰的優點,有利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照市場經濟規則運作,所以將股權固化制度徹底廢除是不現實的,只能在現有基礎上深化改革,進一步完善。本文以廣東省中山市古鎮鎮的調查研究為基礎,提供以下幾點建議。
股權長久固化,隨著時間推移,最終將“虛化”農村集體財產,消解農村人地合一的核心特征。更重要的是以實證數據說話,據上述調查,高達六成的受訪者認為現有股權固化制度需要改革,而且大部分受訪者希望“固化股權一定年限(如5~10年)后重新分配”,即彈性股權固化制度。彈性調整方案既可以避免每年更改成員資格的高成本,又可以在一定年限后根據實際情況重新確定股權分配。
股權流轉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制度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隨著原股東死亡情況日漸增多,其股份歸屬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中山市公布股權流轉辦法,其中一個重要舉措就是區分一般股東和流轉股東。一般股東才有投票權,而流轉股東僅享受股權分紅而無投票權。非村民戶口的親屬一般是分布外地的人口,通過繼承成為流轉股東。長此以往,將發生個人股東都變成流轉股東的結果。如果僅剩下集體股東進行管理決策,將喪失集體經濟組織的集體性。同時,一個股份將會有無數個繼承人,帶來管理上的困難。更重要的是,又回到農村人地合一的“區域化”特質,流轉股東的“脫域化”不再與農村集體有聯系,卻享有股權,無疑進一步加重了集體財產的“虛化”?;趯砗蠊膿鷳n,43%的受訪者認為股權由非村民戶口的親屬繼承是不合理的。
為此,應該取消流轉股東的概念,只保留一般股東,股份在無一般股東繼承、買受、贈予轉讓的情況下,則采取組織成員退出機制,即將股份由集體股東補償回收,或者由一般股東出資購買,原股東繼承人可以分配價款。與之相應的則是組織成員的準入機制,即使在彈性股權固化期間,原一般股東可以受讓死亡股東的股權,也可以由符合條件的新成員(如未取得股權的村民委員會成員)受讓股權。因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來源于村民,這樣新準入成員同樣可以成為一般股東。如此一來,既可固化股權,又可完善股權流轉。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由村民委員會或村民小組成員自愿成立。依據農村人地合一的“區域化”特質,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資格認定一般采取綜合主義標準,即戶口加履行法律法規和組織章程規定的義務。然而,現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大多重權利輕義務,股份分紅多,履行義務少,因此人們趨之若鶩[12]。調查樣本中大部分受訪者認為應由組織代表大會認定成員資格,但是如何判斷履行義務的標準,則非常重要。而且,隨著戶口制度將由居住制度取代,組織成員認定資格的改革,也是上述成員退出和準入的重要條件。
筆者認為,應建立村民委員會成員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積分認證制度。以居住年限和履行義務為標準,每一單位為1分,累積一定分值,可以獲得準入組織成員資格。并且,積分也可以因移居外地或不履行義務而扣減,低于標準分值者,按退出機制處理。除了法律法規規定的納稅、婚育義務等,組織章程在不違反法律法規強制性規定的情況下,根據農村實際情況,制定各項履行義務準則。
村民委員會是基層自治組織,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同樣離不開自治性。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村規民約與法律法規的界限如何劃分?如何讓組織成員自主決定股權固化的未來走向?在調查樣本中,大部分人以法律法規優先,但又希望村規民約能夠發揮作用。從現實中觀察,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推進依然是國家強制力在其中發揮主要作用。真正落實社會自治組織的自治性,充分發揮組織自主性,可以降低對國家資源的依賴度,更能激發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自生自發的優勢[11]。這是社會自由度的表征之一。因此,應在政府正確引導下,完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章程內容,并在實踐中檢驗和改進。
目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定位模糊不清,乃中國城鄉二元結構所致。其中土地問題尤為突出,國有土地可以在市場上流通,而集體土地則不能,由此催生小產權房、法院難以執行集體土地房屋等問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未來發展趨勢是如何與市場經濟接軌,而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轉制為公司,則是可行方案之一。
長三角地區如上海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轉制為公司已有先例。改制為公司意味著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財產具有市場流通性,并按照《公司法》進行運營。這些轉制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城鎮化的結果。經濟發達地區城鎮化程度較高,有些村落基本成為城中村,或者與城鎮融為一體。這些農村如果發展為城鎮,那么集體土地轉變為國有土地,農村居民轉變為城鎮居民,不再存在集體財產流通障礙。二是不將資源和不可流通資產折算入股權。農村的“三資”(資金、資產和資源)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財產來源,如果其財產只以資金和可流通資產折算股份,則可按公司模式在市場經濟上競爭。尚未進入市場化改制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然保持著人地合一的“區域化”特質,股權固化只是其中一個問題,改制為公司者則不受此問題的困擾。我國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更多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停留在合作制、股份合作制兩種形態。有鑒于此,允許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多元化是必要的。因此,即使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進行統一立法,也應該根據現實不同情況進行處理,不宜采取一刀切的粗暴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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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OptimizingInstitutionofUnchangeableStockinRuralCollectiveEconomicOrganization:BasedonSamplingSurveyofGuzhenTowninZhongshan
LIANG Wensheng
(Guangdong Hengde Law Firm, Zhongshan 528400, China)
The institution of unchangeable stock is adopted after the reform of shareholding system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The sampling survey of Guzhen town in Zhongshan City indicates that the majority of respondents hold that the institution of unchangeable stock needs reforming. The suggestions to optimize the institution of unchangeable stock are: first, to enforce the flexible institution of unchangeable stock; second, to improve the mechanism for members exiting and accessing the organization; third, to establish member’s certification system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by accumulated points; fourth, to implement the autonomy management of members of the organization; fifth, to implement the diversification of management mode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unchangeable stock; diversification
2017-05-31
中山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社科普及項目“普法新干線”(201623)
梁文生(1972—),男,廣東恩平人,博士后,律師,研究方向:法律文化、農村產權。
梁文生.論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固化的完善——基于中山市古鎮鎮的調查分析[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7(12):100-108.
formatLIANG Wensheng.On Optimizing Institution of Unchangeable Stock in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Based on Sampling Survey of Guzhen Town in Zhongshan[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12):100-108.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12.014
F301
A
1674-8425(2017)12-0100-09
(責任編輯馮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