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舸??
摘要:1952—2016年,我國勞動生產率呈不斷上升的長期趨勢,近年來增速雖有放緩但波動性趨于減小。分三次產業看,勞動生產率背后的產業結構變遷符合“配第—克拉克定理”所揭示的三大特征事實。經結構分解后發現,勞動生產率的提升主要是受鮑莫爾效應和純生產率效應的影響。未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取決于新技術的大規模應用和更具彈性的勞動力市場。筆者建議,要遵循產業結構變遷規律,不僅按自身的比較優勢來選擇技術結構和產業發展,也充分運用要素稟賦結構的提升與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來實現產業的轉型升級。
關鍵詞:勞動生產率產業結構鮑莫爾效應純生產率效應
《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首次提出我國“十三五”時期“全員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要高于66%的預期目標。為更好地實現該目標,必須要正確認識我國勞動生產率長期以來在產業結構上的變化特征,從而到2020年甚至更長一段時期,就如何進一步提高勞動生產率提供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一、勞動生產率增長的總體變化
(一)我國勞動生產率呈不斷上升的長期趨勢,但近年來增速有所放緩
在1952—2016年,我國勞動生產率從1760元/人(2015年不變價,下同)增至95175元/人,增長53倍,年均增長63%。[JP]在不同時期,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長表現出階段性特征。改革開放前(1952—1978年),勞動生產率從1760元/人增至4047元/人,增長13倍,年均增長31%,增速低于建國以來歷史平均水平32個百分點。改革開放后至2016年,勞動生產率從4047元/人增至95175元/人,增長225倍,年均增長84%。其中,1992—2008年的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高于10%,是建國以來勞動生產率增長最快的時期。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我國勞動生產率的增速出現回落,年均增長放緩至82%。
(二)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波動性趨于減小
如表1所示,改革開放前(1953—1978年),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具有較強的波動性(標準差高達0096),上下振蕩幅度較大(極差達到445%),該時期的最大值(174%)和最小值(-271%)也是建國后我國勞動生產率變化的峰值和低谷。改革開放后至2016年,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波動性大幅減小,標準差降至0054,降幅超過1/3,并且上下振幅也出現相應程度的收斂,極差也縮小到262%。特別是在勞動生產率增長的“黃金時期”(1992—2008年),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波動性處于較低水平,標準差只有0027,且極差降至97%。
二、勞動生產率背后的產業結構變遷符合“配第—克拉克定理”
關于產業結構變遷,傳統的古典經濟學理論認為,隨著經濟發展,勞動力會流向增加值和收入更高的產業(Petty,1690),[JP]尤其是就業人口會從農業不斷向工業和服務業轉移(Clark,1940)。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先后經歷改革開放前的趕超戰略期、改革開放后的遵循比較優勢戰略期以及近年來的經濟結構調整期,其表現符合由Kuznets(1966)歸納得出的三個具有規律性的典型化特征事實(見表2),該經濟現象被稱為“配第—克拉克定理”(Petty and Clarks Law)。
(一)第一產業的產值和就業比重呈長期顯著下降
在趕超戰略時期,政府以強制性制度變遷的方式推進重工業優先發展,導致第一產業增加值和就業人員占比分別從1952年505%和835%的高水平降至1978年的277%和705%,其中增加值所占比重減少近一半。改革開放初期,隨著農村經濟改革大規模推進,農業釋放出大量剩余勞動力,其就業人員占比從1978年的705%下降至1992年的585%;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我國企業深度融入全球產業鏈,第一產業的增加值和就業人員占比持續下降,到2008年爆發國際金融危機之前,兩者比重分別降至103%和396%。
(二)第二產業的產值和就業比重先顯著上升后趨于穩定
趕超戰略時期,政府強調第二產業(尤其是重工業部門)對發達國家實施技術趕超(林毅夫、劉明興,2004)。1978年的第二產業增加值和就業人員占比分別達到477%、173%,相較于1952年的水平分別提高了近27個和10個百分點;同期第三產業的增加值占比反而出現下滑,1978年所占比重不足25%。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逐步放棄傳統的趕超戰略,轉而遵循自身的比較優勢來選擇技術結構和產業發展。在城市內部,不僅開始著手調整第二產業中輕重工業比例失調的問題,而且鼓勵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這使得第二產業的增加值占比有所減少,但就業人員占比仍在增加,到2008年兩者比重分別為469%和272%。
(三)第三產業的就業比重上升幅度明顯,產值比重也逐次遞增式躍升
改革開放后,我國開始大力發展第三產業,其增加值和就業人員占比都有明顯提升,兩者分別從1978年的246%和122%大幅增至2008年的469%和272%,特別是該時期第一產業所釋放的就業人員主要由第三產業承接吸納。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我國經濟進入結構調整期。短期內我國勞動生產率提升的速度雖有所放緩,但以第三產業為主的產業結構變遷仍在繼續。在勞動力上,第一產業的就業人員占比下降約10個百分點,第三產業仍然吸納轉移出來的大部分勞動力;在增加值上,第三產業的增加值占比不斷上升,不僅2013年首次高于同期第二產業占比,而且2015年的增加值占比又首次超過50%,而近年來第二產業占比則下降了約6個百分點。
三、勞動生產率增長的產業結構分解
為測算我國勞動生產率的結構變化效應,這里采用Fagerberg(2000)的“轉換份額法”按三次產業對總勞動生產率進行分解。
(一)理論基礎
t期的總勞動生產率為yt=YtLt,其中,Yt為t期的總產出,Lt為t期的從業人員總數。假設經濟體擁有n個行業,則按n個行業可將總勞動生產率展開為
yt=YtLt=∑ni=1YitLit×LitLt=∑ni=1(yit×sit)
其中,第i個行業的勞動生產率為yit=YitLit,第i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數Lit占所有行業從業人員數Lt的比重為sit=LitLt。
因此,t期相對于t-1期總勞動生產率的變化為這里僅以跨一期為例。事實上,對于跨多期的總勞動生產率變化情況也是如此。
yt-yt-1=∑ni=1(yit×sit)-∑ni=1(yit-1×sit-1)=∑ni=1(yit×sit-yit-1×sit-1)
將上式的總勞動生產率變化分解為三個部分,即
yt-yt-1=∑ni=1(yit×sit-yit-1×sit-1)
=∑ni=1(yit-yit-1)×sit-1+∑ni=1(sit-sit-1)×yit-1+∑ni=1(yit-yit-1)×(sit-sit-1)
具體而言,其一是純生產率效應(Pure Productivity Effect),[JP]∑ni=1(yit-yit-1)×sit-1表示在各行業勞動占比保持不變的情形下,各行業勞動生產率變動對總勞動生產率的影響;其二是丹尼森效應(Dension Effect),∑ni=1(sit-sit-1)×yit-1表示在各行業勞動生產率保持不變的情形下,不同行業間勞動力流動對總勞動生產率的影響;其三是鮑莫爾效應(Baumol Effect),∑ni=1(yit-yit-1)×(sit-sit-1)表示各行業勞動生產率的變動和行業間勞動力流動相互影響對總勞動生產率的作用效果關于總勞動生產率變化分解的詳細內容,可參考高帆(2007)、[JP]李國璋和戚磊(2011)。。
(二)勞動生產率增長的結構變化以鮑莫爾效應和純生產率效應為主
如前所述,從提高勞動生產率的角度而言,在產業結構變化上存在三種經濟效應。一是純生產率效應,產業內部勞動生產率的增長會通過純生產率效應直接提升總勞動生產率;二是丹尼森效應,產業間勞動力從低生產率部門向高生產率部門流動則通過丹尼森效應直接提高總勞動生產率;三是鮑莫爾效應,產業內部勞動生產率增長與產業間勞動力流動的交互影響通過鮑莫爾效應共同作用于總勞動生產率的改善。
按以上三種效應,對我國勞動生產率進行結構分解后發現(見表3):建國以來,勞動生產率的提升主要是受鮑莫爾效應和純生產率效應的影響。其中,產業內部勞動生產率增長與產業間勞動力流動的交互作用(即鮑莫爾效應)對勞動生產率的影響最大,貢獻率為516%;其次是產業內部勞動生產率的增長(即純生產率效應),貢獻率為458%。
改革開放前(1952—1978年),純生產率效應、鮑莫爾效應和丹尼森效應三者對總勞動生產率的改善作用相當。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純生產率效應和鮑莫爾效應的貢獻度日益增強,而前者的貢獻度更是超過50%。其中,隨著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目標的確立和以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為標志我國深度參與國際貿易,當前總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主要是由產業內部生產率提高而驅動,勞動力在產業間配置結構的變化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并不顯著,使得純生產率效應和鮑莫爾效應的貢獻率遠大于丹尼森效應。
四、從產業結構來正確看待我國勞動生產率的增長變化
(一)近年來勞動生產率的增速回落屬于經濟進入“新常態”的階段性特征
目前,我國經濟出現增速換擋、動能轉換、結構優化的變化,其結果是短期內我國勞動生產率提升的速度有所放緩。不過,隨著經濟完成新舊動能的接續轉換,我國勞動生產率的再次提速是以提質增效為核心的新增長模式題中應有之義。同時,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波動性趨于減小也顯示出當前我國經濟更具韌性。
(二)遵循產業結構變遷規律,既要按自身的比較優勢來選擇技術結構和產業發展,也要充分運用要素稟賦結構的提升與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來實現產業的轉型升級
未來我國提高勞動生產率的產業基礎在于“做強第二產業、做優第三產業”。一方面,在第二產業將原先具有規模和集聚的優勢轉化為生產效率和經營效益的提升,而這不僅要繼續保持制造大國的現有地位,更要完成向制造強國的蛻變;另一方面,在第三產業除了持續吸納轉移出來的勞動力外,還需要積極培育和發展以高附加值產業為主的生產性服務業,向“微笑曲線”的兩端延伸。
(三)未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取決于新技術的大規模應用和更具彈性的勞動力市場
我國新經濟的發展必然要求擁有新產業、新技術以及新型勞動力隊伍,并且當前純生產率效應和鮑莫爾效應對提高我國勞動生產率的貢獻度日益增強。未來提高勞動生產率就主要體現為:在產業內部,通過新技術的大規模應用,大幅提高生產率水平;在各產業間,通過勞動力市場的優化配置,有效提升勞動力要素的配置效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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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2017年度重點課題“提高生產率政策研究”(項目編號:A2017031007)階段性成果。〕
(徐文舸,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投資研究所。)[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