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曉
親試茶百戲
□春 曉
假期常州之行,去了歷史文化街區呂宮府,觀賞評彈、吟誦、書畫、香道、茶道等傳統文人的閑居雅興。

以前有朋友告訴我,蘇東坡晚年從海南貶謫放歸,回到常州定居,逝世之處就在此地的“藤花舊館”,似乎難逃現代化的厄運,拆了之后又新建了現代古跡,也不知道保留了多少東坡的遺韻。不過,東坡一生波折甚多,經常遭貶,曾被朝廷“恩準常州居住”,在常州(宋代包括武進、無錫、宜興、江陰、靖江)度過一陣子閑置的歲月。他有一首《菩薩蠻》詞,寫于元豐七年(1084),說的就是歸老常州的宜興(陽羨):“買田陽羨吾將老,從來只為溪山好。來往一虛舟,聊從物外游。有書仍懶著,水調歌歸去。筋力不辭詩,要須風雨時。”兩年之后,他重返政壇,早春再游常州,就興致勃勃寫了膾炙人口的題畫詩《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雖然沒看到新修的東坡故居,想到我的足跡能夠覆蓋東坡曾經親炙過的這片土地,晚宴又吃到了令他口饞的河豚,也就心滿意足了。
到達呂宮府的時候,聞香品茶已經到了尾聲,大多數人都已意態闌珊。幾個老友聽說我到了,倒是興奮得很,忙說研究茶的來了,給他玩玩宋朝的點茶。南京非遺文化研究所的朋友,有鉆研宋代點茶的,把茶粉研磨得極細,用茶筅在黑漆茶碗里,模仿宋代點茶風尚,打出了厚厚的淡青色沫餑。還有位是常州的著名書畫家,拿了一根長長的竹簽當畫筆,蘸上濃綠的茶漿,居然有模有樣地點畫出一叢竹篁。他一邊畫一邊抱怨,說茶沫會黏滯筆畫,所以不能連筆,要用點畫法方式來畫。我們都說,畫得不錯,再畫幅梅花吧。他又點畫了山石梅花,居然還有枯枝寒梅的韻味,引來了一片贊譽。
五代北宋的《清異錄》,托名陶榖所撰,書中有“生成盞”一則,說到有個福全和尚,能夠在茶湯的沫餑上寫詩。并排四只茶碗,他可以在每碗寫一句詩,成一首絕句。福全在茶湯中寫詩的本領遠近知名,引來了大批觀眾,都要看他展示茶湯寫詩的絕技。福全后來自嘲說:“生成盞里水丹青,巧畫工夫學不成。卻笑當時陸鴻漸,煎茶贏得好名聲。”《清異錄》還說,“茶至唐始盛。近世有下湯運匕,別施妙訣,使湯紋水脈成物象者,禽獸蟲魚花草之屬,纖巧如畫。但須臾即就散滅。此茶之變也,時人謂之‘茶百戲’。”我看老友在茶湯沫餑上畫畫,藝術效果雖然遠遜宣紙上的揮灑,卻有新奇可觀之處,本領也不輸于福全和尚。不知道古人在茶湯上寫詩作畫,是否也用竹簽蘸點之法,還是用傳統的毛筆,飽蘸墨汁,在茶湯沫餑上展現書畫技巧。不管古人是用什么書寫工具,我們過去總以為在茶湯上寫詩畫畫,是匪夷所思的技藝,當作神跡來談論的,居然讓老友給掌握了,再現宋代點茶中“茶百戲”的奧秘,倒是讓我大受啟發。
老友畫完了山石梅花,問我要不要試試,寫幾個字,在茶湯上留個墨寶?大家都起哄,說總得留個字,算是給茶神陸羽上支香吧。于是,我也拿起竹簽,蘸了濃濃的茶漿,在新打出來的沫餑上寫了“姹紫嫣紅”四個字。真如老友說的,沫餑的黏滯性極強,筆畫不能連貫,只好斷斷續續,連點帶寫,勉強成書。南京的朋友又調制了赭紅的茶漿,說可以用來畫印章,于是,依從他們的主意,畫了一方印章。畫完看看,還真是有模有樣的“茶百戲”,雖然入不了蘇東坡的法眼,大概可以跟福全和尚別別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