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明
摘要:李自國在四十多年的詩藝探求中詩風屢經變化,體現出突出的階段性特征。從早期的先鋒與實驗為主,到中期的現代與現實的綜合,再到近期圓融混成的多風格綜合,既與當代詩歌發展潮流合拍,又體現出不斷生長與完善的美學軌跡。
關鍵詞:李自國;文學場域;先鋒性;實驗性;綜合性
自從1980年代初開始踏入詩壇,至今仍堅持不懈勤于筆耕,詩人李自國已經在新詩這塊園地上孜孜勞作了四十多個年頭。在四十多年的藝術探索與詩意構建中,李自國的詩歌風格幾經變化、多維拓進,從不同向度將一個詩人個體對新詩這種文體的獨特認知視野和可能達到的審美表達水準充分展示出來。梳理詩人四十多年來在詩歌之路上的前行軌跡,我認為《場——探索詩選》《深埋記憶的挽歌》《我的世界有過你》三部詩集較有典型意義,最能代表其藝術發展的三個階段,《場——探索詩選》展現的是詩人在現代主義詩藝探索上所作的努力,不少詩歌體現出鮮明的先鋒性和實驗性特征;《深埋記憶的挽歌》是詩人創作的第二階段,體現出現代主義與現實主義的交響,具有多元探索的復調性;《我的世界有過你》代表了詩人創作的最新階段,用較為自然和圓熟的語言與技巧,來生動呈現對客觀世界的真切體驗與觀察、對現實生活的切實感受與咀嚼,凸顯著厚重、雄渾而大氣的現實主義特色。
一 探索的“場”域
1980年代是一個詩情飛揚的時代,1980年代詩歌也以深度的現代主義藝術探求為基本美學旨歸。李自國的詩歌起步正是在詩情蓬勃的1980年代,受到那個時代詩歌審美取向的深刻影響,他的詩歌也彰顯著極為鮮明的現代主義特征。出版于1991年的詩集《場——探索詩選》收錄的主要是詩人在1980年代后期創作的詩歌作品,從中不難發現,在詩歌這個特定的“探索”場域里,李自國以大膽的意象采擷和修辭調配,構建了一方詩性盎然的現代主義詩意空間。
意象是詩歌美學構造中的最為基礎也最為重要的藝術材料,也是詩人凸顯其藝術直覺和審美發現的關鍵之處。閱讀《場——探索詩選》,我們從不少詩作中,都能發現一些新穎獨特而又頗富意味的意象,如“天上的幸福是落筆有聲/無限冰涼的雪地上/開始漫無邊際的尋找/一任你光滑的弧線/詩中與這個世界/保持一片羽毛的對話”(《白鴿童話》),此中的“羽毛”就別有情味,“一片羽毛的對話”令人浮想聯翩,給人無限的快意和溫馨。再如《稻草人》:“細數往事如爪/細數作物的隊伍里/走過無數白天/走出人類的驚訝/你可以遠離那些奔跑/成為一則草木寓言/正如認識幻覺中的鳥/或作溫柔的殺傷/或被另一片羽毛擊倒”,詩中“如爪”的“往事”“草木寓言”“幻覺中的鳥”等幾個意象都意味繁復,富于表現力。可以說,新穎而別致的詩歌意象在李自國的這本詩集中是不勝枚舉的。
李自國早期詩歌現代主義藝術個性的彰顯,除了獨特審美意象的取用外,還包括在比喻、通感、悖謬等修辭手法上的精心設置與大膽使用。比如《乳白色的槍聲擊碎古老的傳說》,詩題中“乳白色的槍聲”就是通感修辭的妙用,詩人化聽覺為視覺,讓讀者在兩種感官的生命體驗里來回游移、互相詮釋,進而生出五花八門的奇思妙想來。詩中有這樣的句子:“你說 眼睛加眼睛就是四個世界呵/我想 嘴唇織一張生活的網/回音壁前 鼻孔才是你出氣的北斗”,四只眼睛是“四個世界”,嘴唇(話語的世界)是“生活的網”,鼻孔是“出氣的北斗”,這些比喻都顯得格外新奇而大膽,將抒情主體渴望愛情的焦渴與愛而不得的悵惘生動地描畫出來。
自然,我們從意象和修辭角度來觀照李自國的早期詩歌創作,可能只能從局部上窺見其詩歌的現代主義風貌。要想從整體上把握詩人作品的現代主義精神特質,我們還必須對一些詩歌作完整的閱讀與闡釋。以《窗外的世界》為例,全詩為:“如此貫通的日子/最好是壓低聲音/然后走進去/走近天空不滅的星群/就這樣 窗把我們/交給世界 明月動情處/飽含著盈框的風景/我就從那片夜色里誕生/留下心愛的文字/不斷升華自己/但有誰能確信/日子不是一扇翻來覆去的窗/世上的秘密總是相互窺見/某條道路為它遙遙呼應”,這首詩是詩人憑窗望遠、思緒紛揚而生成的結果,因而能讓我們洞見其心靈深處躍動的思想與情意。當詩人在星月皎潔的靜謐之夜,一個人獨倚窗前,默默觀望星空滿月,他想到的是“走進天空不滅的星群”,讓人生變得更有光亮和意義;他想到的是讓窗把自己“交給世界”,以便自己“從那片夜色里誕生”;他還想到“留下心愛的文字/不斷升華自己”,希望文學創作能將自己生命提升;他更想到“世上的秘密總是互相窺見/某條道路為它遙遙呼應”,以這樣富有存在主義哲學睿智的詩句作為結尾,彰顯的是詩人對宇宙人生奧義的深刻領悟。不言而喻,《窗外的世界》是富于現代主義思想氣質和藝術旨趣的。
李自國是一個從不停止探索腳步的詩人,他曾說:“找到自己并不難,難的是背叛自己,因為探索精神和自我更新,是詩人創作世界的絕對前提。”①即便思忖歷史和傳統,他也不忘將現代主義的思想內蘊注入其中,讓傳統文化與古老歷史,散發出新的意味和情趣來。《〈天問〉頓悟》《乳白色的槍聲擊碎古老的傳說》《穿越死亡穿越虐母設置的疆域》《上帝的蜉蝣,帶著黑雨鞋的閃電》等,都是詩人吟詠歷史和傳統,并加以現代闡釋和升華的典型詩作,這些詩歌想象奇崛、修辭新奇,歷史和文化在諸多匪夷所思的描述中變幻出令人驚嘆的新意來。“盲亂是血肉橫飛的廣場/淹沒遠古篝火矛戈銅鼎上帝的斷指/也淹沒來福槍峽谷的欲望落日的精魂”(《假死的木魚洞穿東方歷史的城門》)“一根根手腳相傳的井繩/可以輝煌 黯淡/卻無不與淚和汗的生成相關”(《讀〈采鹵圖〉及其中的幾個影子》)詩人在傳統和歷史里駐足、縈思,用現代眼光來審視歷史傳統,達到了重構歷史與傳統的表達目標,誠如詩評家楊遠宏所說:“詩人走進傳統深處,又重返現代生活的現場。傳統/現代的雙重眼光……‘重新締造一個嶄新的、有深長歷史感的現代世界。”②
綜合看來,李自國早期的詩歌具有鮮明的先鋒探索性。不過,這一時期的詩歌還不夠完善與定型,有些詩歌的意象與造語還稍顯稚嫩和生硬,少數詩歌露出粗糙乃至殘缺的弊端,甚至陷入語言游戲的誤區,還需要進一步加工、提煉和淬化,才可能凸顯更為過硬的藝術品質。
二 復調的旋律
李自國在執著走過先鋒探索、不拘一格創新的激情歲月后,開始反思自己早期創作的得與失,從而在新的起點上繼續向更高的藝術巔峰攀升。詩評家楊四平認為:“李自國的詩并非一個凝固體,而是一個活的流動體。他寧愿‘拒絕風格拒絕成熟而追求‘新美與本真”。③1999年出版的詩集《深埋記憶的挽歌》便是他向新的藝術疆域進發、努力追求“新美與本真”而結出的碩果。這一時期的詩歌既保留了初期詩歌的現代主義品質,同時也自覺地貼近現實人間,讓現實主義的藝術內容和風格滲透在詩行之中,增加它的凝重感和煙火味。
《深埋記憶的挽歌》收錄的不少詩作都是1990年代創作的,正如詩人所意識到的,“世紀相交,千年相握,作為龍的傳人,我們更能感受到夢想的萌動、希望的破土、變革與創新的追求。”④夢想、希望、變革、創新自然構成了整部詩集重要的思想主題。《感謝生活》一詩便閃耀著“夢想”與“希望”的光芒:“感謝生活 如同記憶中的/鳥 享受羽毛豐滿/樹日漸高大起來/作為那粒世代相傳的/松籽 總是背負著/一種新新的森林意境/甚至于像風雨中的小男孩/帶著閃電走了/又為棲身的白云妹妹/縱火歸來”,詩人感謝生活,體味生命的偉大和走向成熟的快慰,心中充滿了感恩之情。對“生活”的品味與描畫,這是現實主義的重要命題,不過詩人并沒有停留在簡單寫實的層面上,而是保留了早期詩歌的現代主義藝術直覺,“帶著閃電”的風中少年,為棲身的“白云妹妹”“縱火歸來”,這樣的語言點化,充滿想象的奇崛和描述的神幻,現代主義精神特質也流貫其間。
詩集中一組直面戰爭的詩章也格外有分量,詩人借此表達了詛咒戰爭、期望和平、同情受難者的思想主題,詩行中也滲滿了“夢想”與“希望”的真摯情懷。《一枚炸彈在秋天》寫道:“一枚炸彈在秋天/在掛滿童話的黑人家園/小小女孩 躲進地窖里/任時光回復任天地旋轉/任一粒粒復仇的種子/被你成熟的心房深埋//一粒種子在秋天呵/你要它定時引爆你肉體的天真/你要它張開乞求的嘴巴/投入少女的爐火冶煉/黑人女孩呵 從苦難到苦難/正如你劍麻一樣生長的祖先”。秋天的炸彈摧毀了家園的寧靜,帶來了生命的劫難,也埋下了復仇的種子,戰爭、死亡、苦難、饑餓,如瘟疫一般圍困在黑人小女孩的周圍,令她如同置身于黑色的花園。戰爭是騷擾人類的可怖的怪獸,詩人最后寫下的“你兩只閃爍的大眼像滅火器/正撲滅著這黑亞洲的熊熊火焰”兩行詩,讓人在同情、憐惜小女孩的悲慘遭遇、大聲呵斥戰爭的同時,也感受到“夢想”與“希望”也孕育其間的暖色和溫情。
在改革開放春潮涌蕩的燃情歲月,李自國也被時代的風潮所感召,關注現實、關注改革給社會帶來的新變化,“變革”和“創新”由此成了詩集中的一個突出題材與主題,《鄉路,恢復了健康》《小鎮上的茶館》《自行車王國》《綠滿青城》《鹽之滄海》等即為此方面的代表之作。《綠滿青城》寫出了改革開放時代祖國大地欣欣向榮的局面:“一座青山所呈現的景象/以2400米的海拔超越它自身/那些來自天堂的草葉/懷揣一身氧氣/以攜帶萬物的元素/和綠的品質 讓陽光/吻潤孤高的花期”。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之下,整個青城都被綠色所包圍。在書寫美好現實的同時,詩人也采用了巧妙的隱喻與通感等修辭技法,增強了詩歌的現代性內蘊和現代主義氣質。
評論家曹紀祖曾指出:“李自國……以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交融的藝術手法,使詩歌表現富有張力,細膩深邃而激越,真誠踏實又揮灑自由。”⑤在我看來,忠實于自己對現實的深刻理解與準確體驗,同時也不放棄現代主義的藝術追求,這種雙向并進的復調結構,構成了李自國詩歌的一種獨特表達策略,也催生出一批既有深厚生活底蘊又有本真生命關懷的優秀詩作來。
三 大地上的放歌
李自國的最新詩集《我的世界有過你》由五輯構成,分別是“大地的行走”“大地的風聲”“大地的眼淚”“大地的盛宴”“大地的謠曲”等。“大地”這一關鍵詞的出現,其實給了我們諸多的暗示,既交代了詩人從事詩歌創作的某種詩學理念,也暗示著其詩歌所具有的獨特色彩與風格。閱讀詩集中收錄的一百多首詩,我們能鮮明地感知到,這些詩不是凌虛蹈空的迷幻之思,也不是天馬行空的不羈之辭,而是來自對客觀世界的真切體驗與觀察,來自對現實生活的切實感受與咀嚼。它們都出自堅實的生活地基,攜帶著深沉的人生命意,是緊接地氣、擁抱人間的真詩與好詩。這些詩歌不是小我之情的抒發,而是大我之愛的張揚,不是舒緩的淺吟低唱,而是雄渾的男高音,讀來不覺會被深深地感染和打動。詩情的抒寫終歸堅實的大地,藝術風格落實到厚實而雄渾的現實主義上,這從某個層面折射出李自國詩學觀念的成熟與升華。
詩人艾青曾說過:“詩的旋律,就是生活的旋律;詩的音節,就是生活的拍節。”⑥李自國顯然是深諳詩歌與現實生活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詩學之道的,他用詩歌完成了對現實的藝術呈現和深情禮贊。在大千世界中行走與駐足、聆聽與感受、懷想與沉思,無數現實的物象都在詩人的心靈空間中紛紛揚揚,復又沉落于心湖之上,次第泛起了此起彼伏的波瀾與漩渦,這是詩人對客觀世界的關注、咀嚼和領受而生發出的情感與思想之結晶,這結晶里包蘊著愛意,流貫著真情。在李自國的詩歌中,我們能時時發現光彩熠熠的愛之光芒,又處處為濃郁的真情所觸動。收在“大地的行走”這一輯中的詩,多為景物書寫之作,表達著詩人對祖國美好山水、秀麗風光的無限熱愛與贊詠之情。他述寫沙漠上的胡楊:“是誰站在風中不停舉傘/是誰踩著黃沙低聲吟唱/暴裂的肌膚 裸露的胸膛/連同你渾身扭曲而堅硬的枝條上/即使喚不回那一只只棲息的鳥/也要以另一種飛翔 在戈壁灘上/留下樹的頑強風的形象”(《塔里木胡楊》),寫出了大漠上生長的植物獨異的外在風貌和誘人的內在品質;他描繪千佛洞的奇觀:“不同尋找 難得這么具體臨摹/斧鑿刀磨 縱橫交錯/你用洞窟們吐露出的真言/求得一生一世的解脫/你的笑容是瞬間的永恒/你的離去是雪前的寒松/你的背影是難解的謎/你的手背是一條彎彎的渭干湖/覺與不覺 時間在你的洞窟里/塑造成靜物 被游來游去的靜物供奉”(《克孜爾千佛洞》),將佛洞中的景象作了藝術描畫,睹此情景,一種崇敬和肅穆之感就會在心中油然而生。
在李自國的詩歌中,表現故園之愛的作品也不在少數。當汶川地震發生之后,這位出生、成長于四川盆地的優秀詩人,被故土上巨大的悲情所強烈震撼,很短時間內就為災區寫下了不少聲情并茂的動人詩章,傳達了對災民的關切、悲憫與安撫,流溢出對那片土地的牽掛、摯愛與深情。“一個沉甸甸的國殤啊/是誰在大地上掛起白色的布幔/是誰在午后的北風中唱起黑色的挽歌/同胞 一路走好/是誰用心點燃心形的燭光/是誰用嘴對嘴喊亮上路的天堂/同胞 要學會堅強/在天堂里也要聽見你們的熱血和心跳”(《哀悼日》)當地震淹埋了無辜的同胞,遠逝的生命已無法挽回,那么,愿逝者安息,這是對蒙難的災民最大的慰藉。
人間自有真情在,長留芬芳暖心懷。在李自國的詩歌中,也有不少書寫濃郁親情、表達至親至愛主題的篇章。詩集的點題之作即為《我的世界有過你》,寫得深情款款、意緒綿綿,給人蕩氣回腸的閱讀感受,詩人以這樣的詩行來收束:“愛我的人 我的世界有過的你/請緩緩閉上你的雙眼 你的傷悲 你的愛和恨/留不住的光陰呵 一分一秒消逝/而此時 你夢中的城堡早已洞開/我失火的城池在頃刻間 星光灑落一地”,這是詩人對至高情愛的藝術彰顯,那密密的愛,那濃濃的情,如風云般在詩行中流蕩,令人心迷神醉,難以忘懷。
《我的世界有過你》表征著李自國近期的詩歌狀態,是詩人站立于大地上的深情放歌,始終具有生活的厚度和生命的力度,體現著濃烈的抒情味、強烈的節奏感、浩然的精氣神,既擲地有聲,又重若千鈞,絕不如當下詩壇流行的許多淺淡抒情詩那般綿軟無力。從創作方式上說,李自國的詩歌,多依憑自己厚實的創作功力逼真地敞現生活原態,有效展示出客觀世界的精神氣質。不過,有時因為用力過猛,沒有適當使用巧勁,他的一些詩歌偶爾也會有露拙的痕跡,自然這些露拙之處,對詩人來說是瑕不掩瑜的,并不影響其創作在整體上所達至的美學高度。
以上從歷時的角度,對李自國的三部詩集《場——探索詩選》《深埋記憶的挽歌》《我的世界有過你》等所呈現的美學特征和在詩人創作歷程中具有的詩學意義進行的闡發。我還要補充說明的是,李自國詩歌獨特的藝術個性不僅止于這三本詩集的審美呈現中,還在另外的地方有著突出的體現,比如他對鹽的書寫和對森林的詠嘆。總體來說,李自國詩歌的內在美學紋理是多層次的、多向度的,充滿豐富性與繁復性。他用堅實的藝術探索足印,真實呈現了當代詩歌四十年的發展軌跡,構成了當代詩中不可或缺的藝術形態,也賦予了詩人獨具特色的美學標記,規劃了他在新詩史上的特定位置。
注釋:
①李自國:《場——探索詩選》“扉頁”,南洋出版社1991年版。
②楊遠宏:《在傳統與探索之間——評李自國的詩歌》,載《當代文壇》2007年第4期。
③楊四平:《往日的花朵尋著風聲奔來——讀李自國詩歌手記》,載《當代文壇》1999年第4期。
④李自國:《深埋記憶的挽歌·后記》,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年版。
⑤曹紀祖《四川自貢籍詩人創作特色評述——以張新泉、李加建、李華、李自國等的詩歌創作為例》,載《當代文壇》2017年第2期。
⑥艾青《詩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頁。
(作者單位:嶺南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責任編輯:趙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