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四大傳統文化:儒、道、禪、武俠
2018年10月30日,新派武俠小說一代宗師金庸逝世,享年94歲。大師一去,震驚整個華人界。“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金庸的武俠小說。”60多年來,金庸的小說奠定了20世紀后半葉至今全球華人對中國的歷史與社會在虛構維度的想象基調,甚至從根本上影響到許多人的倫理道德觀乃至于對人生目標的選擇,堪稱幾代人的“立法者”。
武俠是華人特有的一種流行文化。武俠文化以各式俠客為主角,神乎其神的武術技巧為特點,刻畫宣揚俠客精神。甚至,武俠被與儒、道、禪并列為中國四大傳統文化。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武俠是一種夢,罪惡不止,武俠不滅。《千古文人俠客夢》作者、北京大學教授陳平原說:“‘千古文人俠客夢,既有入夢時的香甜,也就有夢醒處的苦澀,這點很好理解;我更想指出的是,此夢并非‘來無影,去無蹤,而是深深植根于中國人的歷史記憶。僅僅是一百年前,還有最后一代‘坐而言,起而行的‘當年游俠人。”
從清代公案小說到民國武俠,從還珠樓主到梁羽生,從金庸到古龍,這是一個文人創造的武俠世界,是被大眾無數次頂禮膜拜的消費江湖。
武俠小說作為一種通俗藝術,主要是滿足城市公眾消遣和娛樂的需要,這就難怪其創作中心依次是上海、天津、香港、臺北等商品經濟比較發達的大都市。對于沒有受過良好教育因而缺乏欣賞高雅藝術能力的城市大眾來說,武俠小說正合他們的胃口。
武俠小說以其古老的倫理重義輕利、重親情講友愛、互助互利的精神,為從古至今的中國人提供了一個從精神上復歸傳統的最便捷的途徑,提供了一個傳統道德上的烏托邦。它發展到現在已成為中國人的道德樂園,保持了強大持久的生命力。
我國的傳統文化一直以入世和出世思想為主導,不入則出,入出結合,武俠正好可以做到兩者的完美結合。于是,武俠在新舊交替的時代便成了幻想救國的出路之一,也成了自古文人的共同喜好。
告別武俠,但精神永存
回顧過去,金庸一人托起了數個產業(出版、武學、影視等)。展望未來,新的金庸再也不會出現。
這是傳統武俠小說的中堅力量紛紛離開的時代;1985年,古龍去世,喬奇撰寫挽聯“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2009年梁羽生去世時,是同事兼好友金庸為他送行:“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如今金庸仙逝,堪與他并肩、為他作挽聯者,已無其人。
能配得上的,或許只有早年讀者送上的一副集名聯,亦不夠對仗工整,卻是流傳最廣、最能體現他書中俠韻: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一個恣意瑰麗的江湖時代,落幕了。
其實,真正的武俠,從沒出現,從來都是幻影。就是這個幻影,支撐了數千年國人的俠義想象。
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世界,大體上可分兩種:一為現實存在的與朝廷相對的“人世間”或“秘密社會”,是歷史上愛管閑事的俠客得以生存的空間;一為近乎烏托邦的與王法相對的理想社會,那里的規矩是憑個人良心與本事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武俠小說看起來是一個浪漫美麗的世界,但實際上是一個很不理想的社會;一個只講暴力、不講法律的社會。”金庸這段“自我消毒”的話,或許正是針對那些過分認真的武俠小說迷而發的。
從虛構中的武俠到現實中的武俠——絕對自由、釋放良知和罪惡,對他人以及自身的生命,民眾在精神上完成了一次殺戮。虛構的江湖足夠浪漫,現實的江湖足夠殘酷,這就是武林。
“安得劍仙床下士,人間遍取不平人。”《醒世恒言》中的這句話,不難理解劍仙俠客何以千載之下雄風不已。然而劍仙不易求,而人間不平卻時時有。
武俠小說是小市民的“迷魂湯”,使其“從書頁上和銀幕上得到了‘過屠門而大嚼的滿足”,“懸盼著有一類‘超人的俠客出來”,以此“寬慰了自己無希望的反抗的心理”,其社會效果是“濟貧自有飛仙劍,爾且安心做奴才”……茅盾、鄭振鐸、瞿秋白的這些批評,大體上是中肯的。
陳平原說:“一個民族過于沉溺于‘俠客夢,不是什么好兆頭。要不就是時代過于混亂,秩序沒有真正建立;要不就是個人愿望無法得到實現,只能靠心理補償;要不就是公眾的獨立人格沒有很好健全,存在著過多的依賴心理。”
而今,武俠式微,作為一種文學樣式和社會形態,已基本上退出了大眾視野。除了金庸古龍梁羽生幾位,三十多年來幾乎找不到新武俠的身影。新世紀初的10年,大陸新武俠看似風生水起,而今早已淹沒在網絡的洪流里。
武俠是我們的童年。從童年中走出,進入另一種人生狀態,是一個民族成長的過程。
但武俠精神不會消失,它會作為一種理想存在于大眾心理之中。武俠小說提供的武俠因素,早已進入別的形態的文學作品中,融入到社會生活的無形之中。
(本專題6-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