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開科
摘要:《長恨歌》一詩主旨多義,本詩所在的單元教學目標是“以意逆志,知人論世”,“以意逆志”,即從文本出發,“知人論世”,還要聯系民族文化背景。
關鍵詞:教學目標探究以意逆志知人論世民族文化
《長恨歌》一詩多義多解,有“諷喻”說、“同情”說、“雙重主題”說等,而本詩所在的高中選文單元教學目標是“以意逆志,知人論世”,教學理應教會學生運用“以意逆志,知人論世”的手段探究詩歌主旨,教學過程中,人物形象的分析、結構層次的理解、文化背景的補充,都應以主旨的探究為鵠的。
根據這樣的目標,我談一談對這首詩的主旨探究。
其一,從“以意逆志”方面來看。
“以意逆志”之“意”,我的理解就是“文本之意”,在文學作品中就是指文學語言、文學形象以及文本結構等要素。文學作品通過形象反映生活,教學須首先抓住人物形象的解讀。《長恨歌》中,男主角唐明皇的人生經歷有一個重大的變故,早期的唐明皇“重色思傾國”,以致“荒廢朝政”,可是在“馬嵬之變”之后,唐明皇表現出極度的重情、癡情本色。賜死貴妃時,“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逃難途中,“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回宮途中,“到此躊躇不能去”“君臣相顧盡沾衣”,回到宮里,“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讀者看到,無論是逃難途中還是凱旋回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春天還是秋天,主人公處處觸物傷情,時時睹物思人,情思縈繞,黯然神傷,這哪里是歷史上那些薄情寡情的帝王?主人公的癡情引起了普天下有情人的共鳴。歷史與現實告訴我們,人往往是在經歷人生重大變故時才得以迸濺出精神的火花,展露性格的底色,藺相如在面對強秦的欺凌時表現出了視死如歸的個性,蘇武在匈奴的步步逼降過程中展現出對大漢朝廷的忠貞不渝,同樣,唐明皇也是在失去貴妃的人生變故中,才產生了從重色到重情的性格變化,其靈魂得以凈化、升華。
李楊二人之愛,確有持“諷喻說”者所指責的不顧江山社稷的非理性,但恰恰是這種“非理性”,使主人公展示了真情至性。“愛”是人類的本能沖動,自古以來,“愛”本身就包含著非理性的因素,這里,作者是把主人公當做另一種理想來刻畫的,當做普通民眾心中有愛情、有苦惱、有缺點、有不足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來刻畫,而不是當作被政治、倫理、禮教所異化的符號,作者不是要引導讀者去還原歷史真相,也不是要刻意去抨擊帝王妃子的荒淫生活,而是聚焦于主人公因愛的悲劇而引起的“長恨”之情,以表現人物對愛情的忠貞和專一,作品屬于愛情悲劇而不是政治悲劇。
其次,本文的結構安排也蘊含著作者的創作意圖。《長恨歌》敘事分為四個部分:貴妃專寵,馬嵬驚變,玄宗思妃,仙山傳情。如果要表現“諷喻”之意,那么在“馬嵬驚變,貴妃賜死”情節之后,詩歌接下來就應該理性地再現李楊二人的這場戀愛所造成的禍國殃民的現實,就像杜甫的“三吏”“三別”那樣,來大書特書“安史之亂”戰爭帶來的民眾苦難,或是表現作者“乾坤含瘡痍,憂虞何時畢”的憂憤,但是,本詩并沒有那樣安排,作者在敘寫“馬嵬驚變”的基本事實之后,先用“肌理細膩”的多種藝術手段抒寫玄宗那令人動容的無盡思念,然后又以浪漫主義的神奇想象虛構了二人“仙山傳情”的情節。“仙山傳情”在現實生活中顯然不可能實現,只能是文學想象,所以作者本意并非記錄史實,而是一種文學表現。文學的本質不在于符合史實,文學幻想可以不合史實,甚至可以不合事理,但是一定要合乎“情”,這個“情”是什么呢?一是作者心中之“情”,即作者對悲劇主人公遭遇的同情;二是讀者心中之“愿”,作者不過是表現了普通民眾“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共同愿望。詩歌開頭“漢皇重色思傾國”的敘寫,只是敘事詩必要的情節鋪墊,畢竟,李、楊二人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但是,歷史在這里不過是“影子”“由頭”,作者不是要去再現歷史,而是意在表現人生。
其二,從“知人論世”角度看。
郁達夫說:“一切作品,都是作家的自敘傳。”白居易是唐代比較能夠接近普通民眾的詩人,更重要的是,白居易本人有過這么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經歷,他與鄰家女孩湘靈青梅竹馬,但由于門閥觀念,母親不應允他們的婚事,他曾苦求母親,但母親嚴詞拒絕,白居易只能是在搬家完畢,臨走之前,才悄悄去和湘靈姑娘告別,因為怕驚動別人,他只能把那種極度壓抑的痛苦和愁悶盡數抒寫在《潛別離》一詩中,“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河水雖濁有清口,鳥頭雖黑有白時。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后期。”千百年后,此詩依然讓多情人不忍卒讀。白居易寫《長恨歌》時年35歲,正是情感豐富的年齡,因此他借“歷史的一點影子”,把自己的愛情悲劇體驗滲入到詩歌中,以表現世人對世間真愛的執著追求,甚至表現命運不可知的感傷,這正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而已。
“知人論世”,還要求我們把這個故事放在漢民族文化傳統里理解,中國文學悲劇往往有一個團圓式的結局,比如《孔雀東南飛》結尾焦、劉兩人合葬,《梁祝化蝶》中梁祝二人魂魄化為蝴蝶結伴翩飛,牛郎織女每年七夕相會等,這種團圓式的結局在中國古代戲曲作品中比比皆是,主要的原因是意在表達人民對悲劇主人公的同情,表達人民對光明、對美好生活的愿望,這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格式,符合我們這個民族的心理素質。本詩中李楊二人得以在仙山傳情的構思,同樣體現了作者對悲劇的主人公的同情和肯定,符合民族文化傳統,都“屬于人民的精神情緒的表現”。
因此,無論“以意逆志”,還是“知人論世”,“同情說”更符合《長恨歌》情感邏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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