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杰: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語文高級教師、北京市骨干教師、西城區學科帶頭人、西城區教育系統首席班主任、西城區兼職教研員、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北京市班主任基本功大賽一等獎”獲得者。
從意外爆紅成為“網紅”,到拒絕學生成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用文章書寫現代社會的“春秋”大義;從“迫不得已”進入教師崗位到追求成為教育界的“袁隆平”,他用時間實踐當代好老師的“價值”探索。他是“杏壇赤子”,也是用自己的生命狀態影響學生生命狀態的教育“驅霾者”。他是何杰,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語文教師。
意外成為“網紅”
2015年冬,一篇《霧霾停課期間寫給我學生的話》的文章意外“爆紅”,這篇發表在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語文教師何杰的個人公眾號“杏壇赤子”上的文章,瞬間刷屏各個微信平臺及人們的朋友圈,甚至《中國青年報》《京華時報》《新京報》《鳳凰衛視》等媒體也都從不同角度關注、報道了此事。與這篇文章一起“爆紅”的還有它的作者——教師何杰。
對于這樣的意外“爆紅”,何杰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以至于在媒體的采訪中,何杰連連表示:“出乎預料”,“完全沒想到”。
霧霾這幾年一度是北京的“頑疾”。在2015年的12月,北京為此還發布了霧霾紅色預警,中小學校停止上課。而上一次,北京因為公共事件停課還是2003年的“非典”。
面對停課,何杰的學生沒有“偷得半日閑”的雀躍,卻充滿了“憂心忡忡”的感慨。有學生表示“寧愿不要這樣的假期”,也有學生感嘆“被寄予‘干預社會’厚望的我們,平時答過這么多政治主觀題,說一堆宏觀層面上的頭頭是道的話,真正問自己有什么極具科學性又切實可行的政策或解決辦法,沒有。甚至作為一個普通人,除了關好窗戶打開凈化器,提醒媽媽要戴口罩以外,我沒法再做更多。無助,還是自己無用。”
這種彌漫在學生中間的無力感深深打動了何杰,“讀到學生感慨,我的眼淚就要下來了”。何杰感到自己需要做點兒什么,于是,便有了《霧霾停課期間寫給我學生的話》的文字“橫空出世”。在這篇文章中,何杰希望學生“始終保持清醒頭腦與獨立判斷”,不讓自己的嘴成為別人的傳聲筒:“要力求心平氣和,不自做悲情、更不被人煽動。” 他鼓勵自己所教的文科班的學生說:“我們并不是無所作為,我們現在的苦學、深思就是在為‘去霾’做事。從科學角度說,去霾并不是件非常難的事,但從社會角度看,去霾卻又無比艱難。前者靠理科的智慧,后者卻要靠文科的籌劃。我們要做的還是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心態去長本事、磨性子。”而隨著這篇文章的迅速“爆紅”,“空氣不好,在家自學,學好了治理霧霾”也成為很多老師勉勵學生和學生自勉的話。
講出學生不知道的東西
“我是教書的,我不是網絡紅人”,何杰對自己身份的認同讓人印象深刻。要知道,在走上教育崗位之前,“做教師”并不是何杰的首選。
1989年,大學招生人數急劇縮減,怕自己考不上本科的何杰“轉投”師范門下。彼時,何杰只是一個成績中等的學生,且教師待遇極低,很多人尤其是男孩子根本就不想進入師范,很多人即便不得已踏入教師行列,也會很快就選擇離開。何杰也想著畢業的時候離開教育,可無奈政策管控嚴格,于是,只得“就范”——進入了北京市東城區的一所學校。結果,一登上講臺,和學生們一接觸,學生的單純可愛就徹底將何杰“感染”,加上自己的表達能力還不錯,找到了擅長的工作,何杰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工作。
從1993年至今,何杰在語文老師的崗位上已經“打拼”了25年。說起這一路經歷,何杰感慨良多。
參加工作之初,因為擔任的是初中的語文教學工作,何杰主要是靠年輕有親和力來吸引學生,他戲言自己那個時期的教學是“個人魅力活潑型”。他關注的也主要是學生對自己的喜愛、親近,而不是真正的教學內容。也因此,何杰總會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教學技巧:組織學生討論、搞教學花樣、陶醉于自己的表達與靈活。何杰的這一套方案,對初中生還是很有“殺傷力”。
1997年,學校調整何杰到高中教學,繼續陶醉于自己教學手段的何杰沒想到,這次自己卻是“死得有點快”。在高中教學只一個月,學生們便對何杰的方法“不買賬”了,不但學生不滿意,教學成績也不理想。于是,很快,何杰就被“退了回去”。這一次“挫折”讓何杰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教學水平和能力的欠缺。于是,何杰開始了瘋狂的讀書、學習,學校也派他到北京師范大學進修。
經過一段時間的反思,何杰突然想清楚了很多東西。再回到學校,何杰的教學目標清晰了很多。也就是從那時起,何杰從之前看重教學技巧和個人吸引力,開始向看重知識廣度努力。那時,校長的一句話給了何杰很深的印象,他說高中語文教學應該“講出一些學生不知道的東西”。
何杰開始向校長所說的方向努力。從2000年開始,何杰對課堂的知識含量非常看重,經常在講課文時大量補充背景知識和文化知識,學生聽得很高興,自己講得也“帶勁”,還時不時地沉浸在對自己才華的展示中。
在當時的何杰看來,這似乎就是校長說的“講出學生不知道的東西”。何杰的課上得很好玩,但學生的分數上不去。于是,時間一長,學生又開始有意見,因為學生聽了何杰的課,卻不會解題。甚至有時候,高考題或高考模擬題,何杰自己都不會做,這怎么給學生講呢?
從2000年到2003年,何杰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送走了第一屆高中畢業生。盡管這期間,何杰也上過一些漂亮的課,但總體教學總是“差點勁”。2003年高考,何杰做班主任的班級成績并不理想,語文成績也不突出,隨之而至的是領導的疑慮、同事的意見以及學生的不滿。
何杰再次感覺到“難”。于是2003年暑假,何杰又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中,其中的一條就是語文課到底應該教什么?怎么教才能真正提高學生的語文能力?何杰意識到,校長說的“講出學生不知道的東西”,更準確地說是 “講出學生想不到的東西”。一篇現代文,字面意思誰都懂,但這其間深層含義是什么,內部邏輯關系是什么,語言運用的妙處是什么,可以給我們的思維啟示是什么,這些東西必須引導學生弄清楚。一道高考題,為什么是這個答案而不是那個答案,為什么命題人會得出這個答案來,這也要給學生講清楚。換言之,就是教師的文本解讀能力要非常強,只有這樣,才能教好課。
何杰開始更加關注文本的微觀研究。在這種意識下,從2004年開始,何杰的語文教學開始漸漸進入狀態,雖然還算不上得心應手、游刃有余,但是用他自己的話說——“找到感覺了,品著滋味了。”2005年的高考,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的文科語文成績位居西城區文科語文的第一名,作為語文備課組長的何杰“打贏了應試的這一仗”!就這樣,在不斷地學習、研究規律、打磨教學中,何杰的語文教學逐漸成長、成熟。
2014年何杰被評為“北京市語文特級教師”。與此同時,“老何上語文課很不套路”“狀態很嗨”“好玩又有價值”等開始成為學生的口頭禪。
擔心學生成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作為語文老師,何杰說自己是一個“理性的理想主義者”。遠在2004年,何杰開始關注教材文本分析的時候,便已經開始對學生思維及認知過程進行研究,由看重個人的吸引力,到發揮個人魅力——知識、思想、人格的魅力。而要成為一個好的學科教師,除了必須有扎實的專業功底外,在何杰看來,還更要追求知識、思想、人格的魅力。
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何杰非常注重引導學生的理性思維,也希望永遠呵護他們的理想光芒。也因此,在他眼中,“如果我不把孔子、孟子、司馬遷、陶淵明、李杜、蘇軾、曹雪芹、魯迅等這些人給學生講透徹,我對不起中華民族的文化。這些人身上最閃光的極其偉大的理想我要傳遞給我的學生”。
盡管重視分數,但何杰自稱理想主義者,他試圖在應試教育和素質教育之間,為學生尋找一條出路。也因此,在別人覺得又苦又累的班主任工作,何杰總是主動申請、搶著做,因為在他看來,班主任工作是對學生影響很重的工作。在學校,何杰帶領學生參加科技節、藝術節,打籃球,搞合唱,做志愿活動等,他希望通過自己做班主任影響學生,讓他們有積極的人生狀態,并在活動中鍛煉思維能力,獲得價值認同和成就感。“學生覺得自己有價值有成就感的時候,他就會有積極生活的動力,這一定會促進他的學習狀態的改善。”何杰說,他想要的是應試成績和全面素養的雙豐收。
而一度,何杰很擔心自己的學生會成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因此,從學生入學的第一天,何杰就開始培養他們的公民意識。組建新班級的第一件事是創作班歌、班訓和口號,這些全由學生一手操辦,民主投票選舉產生最終結果。何杰曾經帶過的高二(10)班的口號是“海天作界,我自成峰”,學生用毛筆寫在卷軸上,掛在教室最顯眼的位置,班歌則專門去外面的錄音棚錄了一下午。
某次,何杰班上要設計一款文化衫,準備在運動會上當作列隊服裝,班里的設計師和其他同學對圖案產生了分歧。何杰讓學生們自己開會決定,“這是一次民主訓練,訓練他們公共議事的能力,要有公共說理的意識,以及一旦形成決策就要遵循,要學會妥協”。然而,結果是,運動會開始之后,班里仍然沒有達成統一意見。最終,全班只能穿著校服參加了開幕式,也就自然沒有拿到好成績。
面對大家的“不高興”,何杰對他們說,“這就是民主協商的案例,誰都不讓步,這事就辦不成”。
相對于北京天空的霧霾,何杰認為教育的“霧霾”事實上影響更為深遠。為了鼓勵學生參與校園公共事務,他會告訴大家這是“刷履歷”的機會,而為了讓學生把眼光放長遠,他甚至會告訴學生“想要賺大錢嗎?那就不要只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對何杰來說,“治霾”很困難,但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做好“驅霾”的搬運工,就是教育人應有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