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那本書那年,我14歲。媽媽錄了一段有聲書,她很高興,天天在家播放。我天天聽。
那本書就是《我與地壇》。
那時,14歲的我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剛從老家蚌埠來北京上學,周圍的一切看起來疏遠又陌生。我每天乖乖上學,聽家人的話。有時也會想老家,也會覺得孤單,但生活中最大的煩惱是怎么才能減肥。
在學校里,我膽怯又自卑,不敢拍照,不敢看別人的眼睛,不買衣服,也不打扮。有人欺負我,給我的可樂瓶里灌粉筆灰、拖把水。
我覺得自己實現不了什么,也不能有什么遠大的理想。最長久的夢想,也就是開個火鍋店養條狗。這輩子就這樣了吧。
暑假結束前的一個下午,我正琢磨怎么出去玩兒呢,媽媽跟我說:“今天帶你去見媽媽的一個好朋友。”我還有點不情愿。她很認真地說:“他讀了很多書也經歷了很多,你去跟他聊一聊,一定會有收獲的。”
那位叔叔,就是史鐵生老師。
于是我跟著媽媽去了北京金臺西路一個普通的居民樓。房子在一樓,不大,暗暗的。進門一看,滿屋子都是書。我看到了鐵生老師,他就像媽媽說的一樣坐在輪椅上。他和夫人一起熱情地向我們笑著。
之前我已經知道他的身體情況,還在想:我是不是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是不是該如何幫助他們一下?我以為我會見到病弱的、沮喪的、令人心疼的人,會聽他訴說很多苦難和郁悶。但我錯了。那時他的身體已經不好了。但他喜歡大笑,笑起來特別感染人。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他們是經歷了多少苦難。看到他們夫婦倆并不高大的身影,我無端想起一個詞——“巨人”。
在他身邊,有生以來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自己多淺薄。我那些小事兒算得了什么呢?像是無病呻吟,他們經歷了那么多磨難反而樂觀豁達。我模模糊糊地想,也許我也該學著堅強起來。
2010年冬天的一個早上,媽媽接到了一個電話。聽完就哭了。
我也給嚇了一跳。然后知道,是鐵生老師去世了。
我有點兒不敢相信。他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巨人,一個強大的靈魂,總讓人覺得他會一直支撐下去。但他還是離開了我們。
于是,我又找出了《我與地壇》。這時,我已經上了大學,依然沒什么雄心壯志。但我自信起來了,敢表達自己了。我不再畏懼鏡頭和聚光燈。我也不那么在意旁人的說法了。
那時我剛開始用微博,想留下一點記錄。他書里的段落突然蹦進我腦子里。于是我敲下這段話:“上帝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