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初期中國留日學生生活實態淺析

【摘要】：昭和初期中日矛盾愈發激化，日本一面加速侵華進程，發動侵略戰爭。一面對在日中國留學生施以懷柔政策，試圖拉攏留學生協助其建設“大東亞新秩序”。本文擬對在日本政府矛盾的對華政策下，在日中國留學生們生活狀態和對日觀感進行分析和探究。

【關鍵詞】：昭和初期，中國留日學生，生活實態，對日態度

昭和初期，日本相繼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和七七事變加劇侵華進程，中日關系急劇惡化。同時，日本政府為配合其侵略，在文化教育方面相繼出臺多項對華留學生政策，試圖拉攏中國留學生為其侵略事業服務。然而顧忌于兩國關系的緊張程度，日本一方面施以懷柔政策中國留學生，一方面又對他們充滿警惕和提防，加強對留學生監督控制。在這樣動蕩的時局和矛盾的政策影響下，留日學生的留學生活注定不會一帆風順，這一時期的留學與其說是教育事業不如說是政治交鋒。本文筆者擬對動亂局勢和日本對留學生矛盾政策下中國留日學生的生活實態和對日感情態度狀況進行分析探究。

一、在日生活

（一）住宿

留學生們來到日本，最先遇到的問題便是住宿。接納留學生之初，日本僅有少數學校為留學生提供宿舍，大部分留學生需要在外租住空間狹小的下宿屋。然而中國留學生由于生活習慣上的種種惡習而遭到日本人嫌棄厭惡，尋找住處時“有一位留學生搬進去，日本學生就全數搬出。所以館子的主人總不敢招納中國人。”，最終中國留學生只能住在較為低級的下宿屋，每天過著不三不四的生活，荒廢學業，貪圖玩樂。為改善留學生住宿，大正時期日本成立了日華學會為留學生提供宿舍。外務省還向國會申請了臨時費在留學生集中的地方修建宿舍。雖解決了部分學生的住宿問題，但宿舍可容納人數比起留學生總數，無異于杯水車薪，大多數留日學生仍是租住在日本人家中。

至昭和時期，隨著中日矛盾的加深，中華民國留學生日漸減少，此時在日留學生主要為各偽政權派遣，這些留學生的住宿問題，被日本政府交由各偽政權處理。如偽滿洲國留學生的住宿問題，被交由偽滿洲國駐日大使館負責，在“滿洲國“留日學生會館建成以后，轉接了大使館的責任，負責解決初到日本留學者的住宿問題。在留學生會館的住宿，普通學生可居住一年，而地方學生則只住三個月便需去到留學地方，在留學地方的住宿仍由大使館指定。偽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偽維新政府及汪偽政府的留日學生事宜則被交由日華學會負責處理并為其公費留學生提供住宿。除此之外，日本各學校為了方便統一管理，也為中國留學生提供宿舍，甚至強制留學生入住。

全面戰爭爆發以后，留學生住宿由戰前的租住為主變為集中住宿為主。戰時日本民眾對中國留學生的敵意和歧視甚重，留學生很難找到可租住地方，日本政府為留學生提供住宿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學生們解決了住宿問題。但是，日本當局自然不可能是出于為替留學生緩解壓力的考慮，而是為向他們灌輸親日奴化思想，同時限制他們活動以便監視管理。

（二）經費

中國赴日留學生的出身不一，加上戰亂時期貧富差距較大，少數官宦、富家子弟在日留學期間，經濟條件好生活充裕，甚至有人捎帶女傭赴日為自己料理生活。絕大多數留學生來自于清貧的家庭，官費留學生依賴官費可維持基本生計，而來自于普通家庭的自費留學生則生活尤為艱苦，在未考取官費之前，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要靠社會借貸為生。

然而日本不斷對外擴張，為籌備軍備物資國內百物騰貴，物價高漲，中日貨幣匯率對國人留日而言漸無優勢。官費生尚可維持生計，自費生則有不少人因國內戰亂和自然災害等因素導致學費寄送中斷，連學費都難以支付。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政府利用庚子賠款推出的“對華文化事業”顯得尤為及時。雖然大部分人由于時局下日本的天然抵觸情節，認為其定然“包藏禍心”，需警惕對待而聲稱不愿接受來自日本的“好意”，但比起民族大義，眼前的生活重壓顯然更加不容忽視，口誅筆伐的留學生們在政策落實實施之時一改前議，甚至開始為補助名額展開爭奪，互相攻擊，甚至為接受補助而被迫同日本政府簽訂了“不敢忘記日本政府的深厚恩典，盡力于日中親善”的“誓約書”。

經濟補助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留學生的窘境。幫助那些專注學業的留學生專注于學業而不需為生計苦惱。然而到全面戰爭時期，日本財務緊張，對華文化事業費讓步于戰時經費而有所縮減，補給留學生數量大幅減少。留日學生生活再次陷入窘境，甚至連吃住都成難題。據留學生回憶：“1942年日本國內糧食緊缺，生活越來越困難，僅靠庚款補助費已無法維持生活……黑市物價很貴，餓著肚子學習的事情已習以為常”。戰后留學生生活已困窘至此，然日本此時自顧不暇，已無余力為留學生進行改善。

日本政府對留學生住宿環境上的改善和經濟上補助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留學生的窘境，但是期待通過“善意”手段拉攏留學生，改善留學生對日感情的希望卻落空。一方面因為面對侵略民族意識的覺醒和家國觀念感的增強堅定了他們的排日立場。另一方面由于在日生活，留學生們更能切身感受國人在日被侮辱蔑視的心酸苦楚，面對日本舉國上下的輕視和侮辱，目睹著日本侵華戰爭的醞釀和發動，他們更能了解到日本帝國主義拉攏手段的背后深意，知曉日本表里不一政策的險惡用心。因此日本當局的偽善策略不但沒有使留學生親近日本，反而增強了他們的排日情緒，把中國留學生推向了親善日本的反方向。

二、對日態度

留學日本的中國青年，絕大多數是抱著救國的理想赴日學習的，他們雖在日本接受教育，但學習的最終目的無外乎是回國參加革命，保家衛國。日本雖然不斷改善中國留學生政策，給予經濟上的援助和思想上的安撫，但這些行為無外乎是抱著培養親善日本人才的目的。面對日本的糖衣炮彈，大部分留日中國學子堅定立場反對日本的侵略，但也有少數留學生叛國投敵，淪為了侵略者的幫手。

1，堅定抗日

近代中國學生留日的49年間，留學生中一共爆發國13次集體歸國事件，其中9次為抗議日本侵華的政治事件。日本雖制定了不少改善留學生生活條件、培養留學生對日好感的留學政策，但這些政策與日本國家所秉持的對華方針在根本上是矛盾的。日本從最初接受中國留學生以來，就一步步有計劃的推行著滅亡中國的國策，一邊對中國實行肆無忌憚地侵略，一邊試圖用文化教育手段培養留學生親善日本，顯然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無論是憤而歸國投身革命還是忍辱負重繼續留學，留日學生都是反日運動的急先鋒、排頭軍。

戰前犧牲學業滿懷憤懣歸國的留學生們，在國內奔走相告，向國內消息閉塞的民眾們宣傳抗日意識，他們的愛國行動得到了國內各界人士的廣泛支持和響應，為消除國內民眾對敵情的認識不足和隔膜。全面抗戰爆發后，幾乎所有民國留學生都在國民黨“撤離敵國，回國參戰”的指示下回國參與革命。他們一部分來到上海，組成“中國歸國留日同學救亡會”，參與抗日宣傳、慰勞傷員和募捐籌款等活動。

在日留學生們處于日本政府嚴密的監視下，難以進行公開的抗日活動，但留學生們“……是絕對沒有忘記祖國的災難的。我們是時刻都在為祖國努力，只以環境不同，努力的方式亦因以稍異。”，他們在尖銳的監視和壓迫下，不得不改變方式，采取私密形式進行活動。根據1936年1月《留東學報》第一卷第四期“留日團體一覽”記載，留學生們在日本組織成立的各類社團達90個，包括學術團體、興趣愛好團體、同學會、同鄉會和數個左翼團體。留學生們利用這些小團體掩敵耳目進行秘密活動。

留學生團體成立以后，他們開始創辦雜志刊物、發表揭露日本侵略惡行的文章詩歌引導留學生參與抗日。僅九一八事變后至七七事變前的6年間，中國留學生在日創辦的帶有抗日色彩的刊物根據筆者粗略統計至少達二十余件，這些刊物“表面上看，似以學術為主……倘若我們仔細考察，就會發現這些刊物在學術面目的掩護下，都或多或少地帶有抗日色彩，而其救國宗旨則貫穿始終”。然而這些雜志在被日本警視廳察覺出其深意后，被相繼查封取締。這些雜志中最為著名的當屬1935年6月12日創辦的《留東新聞》，該雜志最初以報導留日學界和文化屆事項為主，但不久之后就帶上了濃厚的政治色彩，最終遭日本政府檢舉查封而停刊。

到全面抗戰爆發前夕，日本的法西斯面目終于徹底暴露出來，日本當局對留學生們的排日運動進行徹底堅決取締，對留日學生更是采取高壓態勢。直到七七事變之后，中華民國留學生幾乎全部回國，偽政權派遣留學省赴日之后才有所松懈。

全面抗戰時期，依然有大量留學生借助留學之際來到日本搜集戰事情報傳遞給國內，以間諜身份活躍在日本。如1925年赴日留學的江蘇留學生錢崖，他在九一八事變后開始抗日，在1937-1938年主持領導著反戰情報組，并先后聯絡結識日本共產黨員田中忠夫和社會主義思想者青山和夫，利用二人赴上海打入日僑團體并將獲取的情報傳給國民黨。直至1939年9月被日本政府以破壞治安維持法和軍機保護法為名起訴入獄。

不過，日本當局的鎮壓并不能阻止留日學生的抗日救國。仍有部分留日學生在日本警察的偵查下暗中宣傳反滿抗日活動，或者采取不合作的抗日態度，留日學生們零星開展的抗日活動一直持續到抗戰勝利。

2，投敵賣國

昭和初期留日學生中究竟有多少人選擇投敵根據目前的資料難以精確考證，但根據《中華留日同學會同學錄》中漢奸名錄及信息顯示，所收錄693名漢奸幾乎全部供職于偽政權。這一現象一方面源于七七事變以后國民政府留學生已悉數回國，僅余各偽政權繼續派遣留日學生。另一方面因為偽政權派遣留日學生目的本就是要培養“為日滿合并效力的骨干分子”，出現這一結果完全在日本政府和偽政權計劃之內。

偽政權赴日留學生畢業者回國后幾乎可以全部被偽政府或日本在華公司錄取。在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戰時，穩定工作的誘惑使留學日本具有更大的吸引力。許多學生為了職位赴日留學，也有部分聽命于日本的偽政權官員為表忠心將子女送至日本，偽政權派遣的留日學生除少數選擇抗戰革命，大多數學成后回國投身于偽政權政府各界，為日本偽政權服務。這類投敵賣國的留日學生，大多數人是為了追求個人權勢地位，實現政治野心。如汪精衛走上了叛國道路，是為取代蔣介石的領袖地位而接受日本政府的“扶汪代蔣”政策，出賣國家主權和人民利益。

賣國投敵者中少數是因為留學日本而對日本文化產生認同與親和感，如“文化漢奸”巨頭周作人便是因為在日本學習日本文化而對日本產生故鄉文化心理，他在《留學的回憶》中講道：“我自己在東京住了六年，便不曾回過一次家。我稱東京為第二故鄉，也就是這個緣故。魯迅在仙臺醫學院受到種種刺激，我卻是沒有。說在留日時代造下抗日的原因，我總深以為疑。照我們自己的經驗看，相信這是不會有的。”。

留學生的投敵叛國行為并不代表日本對華留學政策的培養“親善”人才目的達到了，大部分留學生出于個人生計和謀取權勢的考量而選擇為侵略者合作。因留學對日本產生“親善”情節而為日本侵略中國服務的留學生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留學生奮勇在抗戰第一線，日本培養建設“大東亞新秩序”協助者的目的最終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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