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里鏡外的黑白天鵝

【摘要】：影片《黑天鵝》，講述了芭蕾舞演員妮娜，執著于藝術的至善至美，不堪精神負擔，最終精神分裂走向自我毀滅的故事。影片中使用了大量的夢境、鏡像、和幻覺，因此完全可以從精神分析的維度，去解讀妮娜從自我壓抑，到“另一個自己”覺醒的過程，達成了一個關于女性成長故事的寓言。

關鍵字：黑白天鵝；鏡像；自我主體

《黑天鵝》是達倫·阿羅諾夫斯基執導一部劇情影片，曾獲得奧斯卡金像獎和美國金球獎最佳女主角，以及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多項提名。《黑天鵝》講述了一位芭蕾舞演員，在極端壓力下最終人格分裂而導致悲劇的故事，其探討的母女關系、雙重人格等母題，雖然已被無數次地演繹，但是在達倫獨特的詮釋下，仍然顯得非常具有魅力和力度。

影片開場是一段夢境，夢中主人公妮娜成了舞劇《天鵝湖》的主角白天鵝，穿著一襲白色舞裙，獨自起舞。隨后，惡魔出現，將白天鵝置于自己的陰影之下，使其無法掙脫。電影一開始就將夢境/戲劇并置，揭示出妮娜/天鵝之間的深層次關聯：在現實生活中，妮娜是一位扮演天鵝的芭蕾舞演員，而在潛意識/夢境中，妮娜和天鵝是一體的；與此同時，影片中還有大量妮娜幻覺的主觀鏡頭，而幻覺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成是夢境的變奏形式，兩者都是切入潛意識的一個秘密通道。因此，影片可以在精神分析的維度上做一個解讀。

一、鏡中的“另一個自己”：壓抑與覺醒

影片的核心，闡述了妮娜是如何在強壓之下精神分裂，產生另外一個自我主體。妮娜生于一個“無父”家庭，強大而極富控制欲的母親是其唯一的依靠，母親同時擔任了父親和母親的角色，她/他既有母親的慈愛，更有父親的威嚴。芭蕾是母女之間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紐帶，母親由于懷上妮娜，永遠失去了成為天鵝皇后的機會，于是她把自己沒有達成的欲望投射在女兒身上，一心希望妮娜可以達成自己未能做到的事情。

妮娜和母親在某種程度上是合二為一的，或者說妮娜自覺將母親的期望內化成自我的需要，一開始她并沒有意識到母親的嚴厲有什么不妥。在母親嚴格的管教之下，妮娜成為了一個典型的乖乖女，同時在舞蹈技術上也無可挑剔。但是，溫和的性格決定她無法同時出演純潔的白天鵝和邪惡的黑天鵝兩個角色，從而面臨著無法成為主角的威脅，在殘酷現實和美好理想巨大張力的拉扯下，妮娜終于開始產生另外一個覺醒的自我主體。妮娜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是對改變現狀的內在要求的外化反應。

自我主體的覺醒并不是一蹴而就，從小如影隨形的母親并不會輕易放棄對妮娜的控制。即使不在身邊，母親的形象也仍然會以手機屏幕上大號“MOM”字樣，以及家中無處不在的肖像畫的面目出現，這些都如同緊箍咒一般牢牢束縛著妮娜的靈魂，讓她無法喘氣，而這種壓力在另一方面也加速了妮娜的人格分裂。

影片使用了兩個獨特的視覺意象，來表現妮娜人格分裂的過程，一個是鏡中的“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是人和黑天鵝在形象上逐漸融合的過程。所謂鏡中的“另一個自己”， 即鏡像中的形象和鏡前的人物形象發生了脫離，是雙重人格的視覺性呈現。如妮娜曾經在練功房跳舞時，發現自己的鏡中的像沒有跟著自己肢體的擺動而擺動。鏡子作為一個意象反復出現在影片當中，在這里正好和拉康有關“鏡像階段”的描述結合起來。在拉康的表述中，鏡像階段，正是所謂“主體”的形成過程。[ 戴錦華：電影理論與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影片中每一次“另一個自己”的出現，正是妮娜的第二主體逐漸形成的過程。而莉莉一定程度上正是妮娜第二主體在現實生活中的投射，兩人的交融最明顯的段落出現在妮娜從夜店回來之后與（幻覺中的）莉莉的同性情欲戲，這是一出典型的“自戀”場景，妮娜的兩重主體在迷幻中交匯，而當高潮來臨的那一刻，一直低頭的莉莉在妮娜眼中又變成了自己，這一刻，雙重主體相互凝視對方，在短暫達到平衡之后，莉莉所代表的“黑天鵝”用枕頭蒙住了代表“白天鵝”的妮娜，平衡被打破。影片最后，，妮娜將幻覺中的莉莉/自己猛推在鏡子上，將鏡子砸個粉碎，并用鏡子的碎片完成了謀殺/自殺，這也恰好是其鏡像階段的結束的標志。

而另一個與之相反的“融合”的過程，則是越來越強大的自我意識要牢牢控制身體的體現。“黑天鵝”的形象不僅僅代表邪惡，同時也暗含了不受拘束的欲望和不加掩飾追求快樂的內涵。當影片的高潮來臨時，伴隨著激越的音樂，妮娜在幻覺中雙臂變成了黑天鵝的翅膀，真正成為了黑天鵝后，她也才真正體會到了覺醒的“完美”，即使這種“完美”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

影片中還用指甲抓撓身體這一意象來暗示雙重主體的存在，并且一直貫穿影片始終。妮娜的背部始終有用指甲抓破而產生的傷口，并且有惡化的趨勢，到后半段，正是從這些傷口中長出了黑色的羽毛（幻覺中），象征著自我意識最終沖破了身體的禁錮。妮娜的指甲代表著身體內那股想要突破束縛的力量，而傷口則代表著在這過程中的痛苦和快感。然而很明顯，這會招來母權的“禁令”，母親用剪刀剪去妮娜的指甲，并且屢次重申不得再抓撓身體。面對母親無處不在的威脅，妮娜最終爆發出來，于是就有了那個象征著“弒母”的場景——處于瘋癲狀態的妮娜將母親的手狠狠地用門夾在門縫中，宣告了對于母親的徹底獨立。

二、符號背后：主體的象征

《黑天鵝》的迷人之處除了講述了一個令人驚心動魄的故事，將懸疑氛圍把握的恰到好處之外，在風格設計上也獨具匠心，黑白基調正是妮娜雙重主體的象征。

作為影片的基調，黑白色是全片貫穿始終的顏色。黑/白色分別象征了原始的野性也誘惑以及純潔，同時也代表了片中的黑白天鵝。因此在服裝設計上特別留意到了這些細微的差異。妮娜在影片開始的服裝以白色/淺粉為主，象征著如處子般的純凈，而到了雙重主體形成時，衣服開始變成灰色，預示著黑暗的力量開始介入影響其生活軌跡。而在夜店和莉莉喝酒時，莉莉給了妮娜一件性感的黑色背心，妮娜將其穿在外套底下，在一夜歡愉之后，妮娜的服裝又變成了深灰色。而最后一場高潮戲中，配合《天鵝湖》的劇情，妮娜的服裝再次重復了一次白—黑—白的循環，并最終在一片白色的亮光中結束全片，揭示了妮娜在最終又歸于純潔。而片中其他角色的服裝顏色也基本都和其性格吻合——無論是母親還是莉莉，抑或是被妮娜取代的貝斯，其服裝顏色的主調無一不是黑色。而唯一一個男性主角的服裝則選擇了過渡性的灰色，也同樣符合其亦正亦邪的角色定位。

《黑天鵝》是一個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良好平衡的范本。一方面，它承襲了類型電影的敘事模式，基本遵照商業片的規范來操作，努力增強影片的可看性；而另一方面，它也不放棄個性化的表達，堅持藝術操守，這無疑是一部優質電影的良好示范。

參考文獻：

【1】特雷·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2】拉曼·賽爾頓等：《當代文學理論導讀》，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3】戴錦華：《電影理論與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4】戴錦華：《鏡與世俗神話——影片精讀18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5】柯倩婷主編：《光影之間的性別敘事》，九州出版社2010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