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禁閉》與《青蛇》看現代情欲關系的困境

【摘要】：薩特的作品《禁閉》通過地獄中的三個鬼魂互相追求折磨反映了現實社會人與他人的關系，表達了自己的哲學觀點，李碧華的《青蛇》也通過人妖佛的欲望糾纏映照現實，反思和批判了人性。兩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都反映了現代人處于情欲關系所面臨的種種困境，卻又存在著文化背景的差異。

【關鍵詞】：《禁閉》；《青蛇》；情欲關系

現代社會的兩性關系處在復雜的情境之下，兩性關系成為了人類社會構成的基本關系。男女兩性原本是對立統一的，只是現代社會各種因素導致了對立遠遠大于統一。人們之間的關系常常是沖突的，這種沖突具有必然性。只要人的存在是獨特的，只要人存在欲望、追求自由，沖突就無可避免。20世紀以來中外作家在他們的作品中便抓住這一關鍵問題去呈現現代情欲關系中的種種困境。盡管中外文化環境社會環境存在差異，但人類共同的情感生活與體驗最終讓他們殊途同歸，完成了對現代情欲關系的文學再現。

《禁閉》是薩特最具代表性的哲理劇，薩特通過《禁閉》力圖探討人與他人的關系問題，以戲劇的形式重申了他的存在主義觀點——他人即地獄?！督]》中主要描述了三個死后被投入地獄的罪人，伊內絲、艾絲黛爾和加爾散。當他們在地獄密室初始相遇時相互隱瞞各自的真實面目：加爾散一再強調讓他人相信自己是英雄，實際上他是個在二戰中因臨陣脫逃被處死的膽小鬼；艾絲黛爾掩飾色情狂的身份和殺嬰罪責；伊內斯是個女同性戀，霸占了她表哥的妻子并設計謀害了她的表哥。他們不僅遮蔽自己的罪行，同時又相互“拷問”他人，每個人無時不在“他人的目光”中存在并受到審視與監督。伊內絲最終明白了“他們為什么把我們搞到一塊來”，原來三人面對就是要相互折磨。

“這兒沒有肉刑，對吧？可我們是在地獄里呀。別的人不會來了，誰也不會來了。 我們得永遠在一起?？刹皇沁@樣嗎？總之一句話，這兒少一個人，少一個劊子手……喏，他們是為了少雇幾個人。就是這么回事。顧客自己侍侯自己，就像在自助餐廳里一樣。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另外兩個人的劊子手。”[1]

三人間形成了相互追逐又相互排斥的三角關系。三人都有期望，都希望在他人身上實現自己的欲望，但他人的存在不是為實現愿望提供條件，反而設置了重重障礙，結果是誰都不能得到滿足，每個人都得到傷害。

艾絲黛爾：我親愛的，我親愛的！看著我，親愛的！摸摸我，摸摸我?。ㄎ兆∷氖?，把它放在自己胸脯上）把你的手放在我胸脯上。（加爾散動了一下，想把手抽出來）讓你的手擱在這兒，讓它擱著，不要動。他們一個個都要死的：管他們想什么，忘了他們。現在有我愛你。[2]

艾絲黛爾對加爾散有強烈的情欲，她聲明，即便加爾散是膽小鬼，她也愛他。這就使加爾散的目標完全落空了。當加爾散需要艾絲黛爾的信任與理解時，艾絲黛爾不屑一顧。這映射出一種扭曲的兩性關系：沒有相互尊重，沒有信任。加爾散問“你會愛我嗎？”，艾絲黛爾回答“誰知道？”；加爾散又問“你信得過我嗎？”艾絲黛爾回答“多古怪的問題?！焙椭C平等的愛情關系中，信任、忠誠是必不可少的，而艾絲黛爾雖口中聲稱“我愛你”其本質卻是追求肉體欲望，以及在加爾散的碰觸中確認自己的存在。缺乏信任與忠誠的兩個人都無法滿足自己的欲望，只能給彼此增加痛苦。

《青蛇》講述了青蛇白蛇許仙法海的追逐與糾葛。白蛇愛上許仙，青蛇原本與白蛇相依為命，后來也無法自拔地愛上了許仙。青蛇認清許仙懦弱卑劣沉迷情欲的本質后轉而傾慕法海，卻發現法海對許仙有同性情愫。許仙對白蛇曾有承諾“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請放心。我許仙永遠不會二志?！笨墒聦嵥橙鯌岩?、自私膽小，盡顯丑惡。他周旋于兩個女人之間，簡直“財色兼收，坐享其成”。許仙在與白素貞的婚姻關系下，被小青一引誘就上鉤；法海勸他皈依佛門剃度出家時，他拼命抵抗，不肯放棄世俗享樂，而最后收妖之時他被法?？謬樦蟪樯矶耍忸櫛Ｈ约憾鴹壠拮佑诓活?。白許之間的關系表面美滿和諧，稍經挫折就被摧毀，許仙拒絕擔負身為男性的責任，對白素貞完全沒有所謂忠誠，因此無法形成真正和諧的婚姻家庭關系。

《青蛇》中作者通過情欲展現出這樣一種互相追逐互相折磨的困境。文中三類人、妖、佛的代表，他們身上體現出了現實中復雜人性的矛盾——許仙的愛情的幻滅，青蛇的孤獨與無助，法海的人性中矛盾與掙扎。文中大量的情欲描寫、主角之間紛繁復雜的情感關系，都具有強烈的現實投射意義。作者實際上對現代人和都市的生活環境做出了真實無粉飾的刻畫?！肚嗌摺穼懭搜鸬恼加信c欲望，寫主角的求生求愛求樂，男女之間的背叛與欺騙，實際上都是當下社會兩性情欲關系的真實寫照。

白蛇聰明睿智、法力高深，任何男人都比不上，她卻想求一份平凡普通的愛情。在跟許仙的愛情中不但要隱藏自己的聰明與法力，還要對許仙的背叛忍氣吞聲。父權社會話語把女性置于男性的從屬地位以維護男性自身的利益和權威，因此即使白蛇自身能力過人，為了追求成人、追求體會“愛情”，就只能成為許仙的附屬?！督]》中艾絲黛爾把自己完全交付給加爾散，連自身的存在都感受不到，因為加爾散“存在”，她才“存在”。情欲關系中的附屬在以男性權利為主導的社會中極其常見，女性依附于男性生存，幾乎沒有獨立的自我人格。艾絲黛爾對加爾散說“……別聽她的。吻我的嘴，我全部都是屬于你的。”艾絲黛爾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急于將自己附屬于加爾散，在這一層關系中附屬與占有更像一種資本的占有。人不再作為一個人本身存在，而成為一種物品，一種資產，是可以“屬于”別人的。

薩特是法國著名哲學家、文學家，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存在主義哲學思潮創始人?！督]》是他1945年所寫的劇本。二十世紀初第二次工業革命完成，經濟迅速發展，殖民地擴張增加了財富積累。歐洲的資本主義此時本該發展迅速，但這個時期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尾聲，戰爭使法國失去了大量人口，破壞了和平生活，物質文明遭受極大創傷。人們不僅對社會發展感到迷茫，還對人生價值產生懷疑?！督]》中艾絲黛爾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存在”并且要通過他人映證自己存在的行為正是薩特想要反對的。李碧華作為香港的當代暢銷書作家，她的故事中明顯地體現出傳統中國背景下帶有香港特色的價值觀取向。這一時期的通俗小說是大眾娛樂消費的對象，因此小說的商品價值更被看重。因此，她的故事想象離奇，情節曲折，把握了讀者追尋感官刺激的要求，符合流行文化的趨向。因此，雖然同是寫情欲關系中的附屬與占有，薩特首先是從自己的哲學思想出發，并在其中體現出在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運作鏈條下人被物化的現象，李碧華則是從現實社會的兩性關系中體味我國長久以來封建男權文化浸染下扭曲的情欲。

這兩部作品一個以地獄中的鬼魂、一個借傳說中的神鬼妖怪為主角，卻都是在投射現實生活中的人。作家借故事中主角之間的交際，表現出人世間的真實場景，給我們帶來深刻的反思。

注釋：

[1]薩特：《薩特戲劇集》（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119-120頁。

[2]薩特：《薩特戲劇集》（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145頁。

參考文獻：

[1]薩特.薩特戲劇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2]李碧華.青蛇[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3]劉登翰.香港文學的文化身份——關于香港文學的本土性及其相關話題[J].福建論壇（文史哲版），2000（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