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大學文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摘要】:歷史是講究真實性的,但是如果過于注重藝術上的完整性,那就變成小說了。香港傳奇作品把主人公都放在了一個具有藝術美感的歷史當中了。表現了那衰落中的文化,亂世中的文明。使我們在具有殖民特點的陳設中深切領悟到深入骨髓的無家可歸的不安全感。
【關鍵詞】:張愛玲;陳設
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所活動的場景雖極為寫實,但也時不時帶出不安全不踏實之氣,倒更像是在一個道具完備華麗的舞臺上,散場是早晚的事情。這些華麗的陳設背后,表現了家庭成員的微妙關系以及情感的變形。
1.陳設的殖民特點
《再讀張愛玲》中寫道張愛玲的幸福觀:“不幸是順流而下的河水,而人們的幸福只是一段偶然的倒淌河罷了。”愛情和婚姻是恐怖而又誘人的,是人們,也更多的是女人們所不懈追求的,為了得到它不惜犧牲一切,不論失去了什么,得不到屬于正常,一旦得到便是上天的恩賜,只要能夠相愛和結婚便是要感恩戴德的。這樣東西對照、新舊交替的住宅以及陳設在給人營造了“侯門深似海”的感覺之外,也更加體現著主人公進退兩難的生存困境。
1.1東方陳設體現出殖民性
張愛玲作品中,那些能夠象征中國文化的陳設物品,只不過是應和殖民者東方主義情懷的產物。有幾件雅俗共賞的中國擺設,也是為了西方游客而展覽的。沙發前斑竹小屏風。《第二爐香》中聶傳慶把她的母親馮碧落比喻成屏風里的鳥,而這屏風里的鳥和籠中鳥還有所不同。籠中的鳥可以在籠子打開的時候獲得片刻的自由,而且它是活著的,在籠子里可以蹦達的;“繡在屏風上的鳥”是他們人生遭際的深刻寫照,暗示了舊式家庭對人性的殘害,對生命的摧殘。屏風中的鳥只能在里面供人賞玩,再無出來的可能,它是死的,連蹦達的機會都沒有。《第一爐香》中翡翠鼻煙壺,象牙觀音像這點東方色彩的存在,也不是為了中國人看,而是作為擺設取悅英國人,用來英國人賞玩的。特別是仿古宮燈等類物品,只不過是一種消費符號,借助它的東方形影,向外國人招手諂媚。西方人也借此想象構造了他們眼中的中國。
1.2西式陳設體現出殖民性
山腰里的房子,除了屬于東方的那點布置外,還有走廊里面客室的立體化的西式布置。纖麗的英國玫瑰,充斥著其他民族的氣息。燈籠叢里歪歪斜斜的插上幾把海灘上用的遮陽傘,雖然十分洋氣,卻是顯得不倫不類。許小寒家的客室里,放著不多的桃心花木西式家具,墻上也稀稀落落的掛著幾張名人字畫。這些刻意的取悅,這些有東方有西方的現象,沒有給香港帶來一絲絲美感。反而是不東不西的對照,不調和的時代氣氛,硬生生的擺在了一起,包括人的感情、婚姻,只是硬擺在了一起放在那里。
2.陳設折射人物生存困境
2.1衣櫥見證主人公的精神歷程
在香港傳奇中,衣櫥作為陳設的一部分出現了多次。尤其是在《沉香屑·第一爐香》中,是人物承載自己感情的一個重要媒介。
衣櫥是一位普通女孩所向往的東西。第一次談及衣櫥,是在薇龍搬到梁太太家,打開衣櫥里面掛滿衣服,偷偷地試了每一件。此時的衣櫥里充滿了丁香花末的香味。當知道這些衣服全是給自己準備的時候,覺得在這個大家庭中終于有了自己的東西,就好像在這座城市中有了一席之地,因了這個衣櫥證明了自我的存在。而她沒有想到這些東西全是梁太太送給她的,既然可以送出去,那就完全可以隨時要回來。而一旦穿了這衣櫥的衣服,絕非是平白無故的,自己也很難脫下來。薇龍與這衣櫥共同混了兩三個月,把該經歷的全經歷了,想擁有的也全擁有了。當初的新奇和狂喜都煙消云散。宴會、茶會、牌場各種能夠炫耀自己的場所都去了。她發現她只是梁太太的一顆棋子,也幸好梁太太只把她當棋子。在經歷了亂糟糟的世事后,衣櫥變得黑沉沉的,丁香末子香的使人發暈,再也不是當初的芳香撲鼻。衣櫥是一劑迷藥,不管當初為何染上,也不管過程如何使人發暈,最終都逃脫不掉。薇龍也認識到了現實的誘人,長期待下去必然會迷了心智。剛開始薇龍的“行得正,立的正,念我的書”,“不得不念出點成績”到以后轉移到“找個可靠的人”對念書只字未提。
唯有衣櫥實在。司徒協送梁太太和薇龍手鐲,薇龍打開衣櫥把它放在皮箱里珍重藏起,衣櫥里有電燈膽,日夜照著防止衣物發霉。在這里,衣櫥變成了相對安全的地方,放上電燈膽,防止外邊的空氣腐蝕了衣櫥內的東西。而這衣櫥,正是代表著薇龍這么長時間來的“付出”,是她一次次的以丟掉自己的人格獨立為代價換取來的。是必然要保護的,當外邊污濁不堪,還有衣櫥內的東西是曾經的回憶。
愛情就像衣櫥里的物品,珍愛但擱置著。很長時間后,薇龍回憶起當初自己試穿了衣櫥內的衣服。三個月以前作為普通人所向往的,如今都得到了。天下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毫無代價的砸在自己頭上。從以前的“看看就好”到意識到喬琪是自己唯一能夠與梁太太抗拒的資本,要牢牢抓住。她愛喬琪,最初是因為他有吸引力,后來完全是為了喬琪不愛她。
2.2與時間有關的陳設帶給人物緊迫感
張愛玲滿清破落貴族家庭的背景使她可能接觸和在意這些衣柜、鏡子等室內的人工細節,這些都寫進了張愛玲的作品當中,體現了其作品的時代感。“張愛玲的小說里經常會寫到鏡子、鐘、窗簾、屏風、舊相冊、干花以及各種標志著人物經歷過變遷,經歷過特殊痛切時刻的物件,而其中的人物則常要在某些時刻和他們過往的情感記憶掙扎以面對新的現實。”[11] 時間看似又像胡琴一樣被拉回來又拉回去,說著人物的故事。同時張愛玲幾次寫到她的主人公在關鍵時刻“遭遇鏡子”,然而她們面對著鏡子并沒有自省,而是進入了一個更加糊涂、昏暗的世界,她們因看不到真實的自我而無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鐘可以人為的撥快或調慢甚至靜止,但這都不會影響時間的客觀流逝,更無法挽留已經隨著時間而失去的東西。
鐘可以停止,時間不會停。 《第一爐香》中薇龍看見喬琪和睨兒在一起,哭過之后第二天早上渾身酸痛,腦門發脹。屋里的鐘停了,外面的太陽曬得黃黃的,也不知道是上午和下午。空氣也凝固了,靜止了,時間就定格在了那一刻。喬琪從始至終都沒有騙過薇龍,他不愛她,也不想結婚,只是薇龍一直在調動自己的“鐘”。可是時間并沒有因此而停止,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會因為鐘停了而選擇在鐘表上的時刻重新演繹一遍。故事可以反復的講述,從頭到尾,可是時間是追溯也追溯不回來的。
《傾城之戀》開篇便寫白公館用的是老鐘,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一點,唱歌唱走了樣,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胡琴也被拉回來又拉回去,說不盡那些蒼涼的故事。傳奇有很多,但不一定每個都圓滿。人物就在這么來來回回中反復的受到命運的捉弄。胡琴繼續拉,時間繼續走,可有些事已經與自己無關了。而且在男人和女人的“奮斗”中,男人永遠不要女人變,要女人容顏依舊,他們永遠不會不愛那些年輕的女郎。白公館里的流蘇跌跌撞撞的爬上樓到自己的屋子里開了燈,撲在鏡子前看自己,七八年過去了,什么都在變,還好,還不怎么老。女人的青春是非常短暫的,她無法像胡琴一樣拉回來又拉回去,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現在鏡子面前的是年輕的自己,可是一晃便是多年,同樣的鏡子面前再也不會是那樣的容顏了。鏡子折射出女性依附于男性的悲涼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