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裝滄海

我最開始收集瓶瓶罐罐其實是無心之舉。

我坐著一位朋友的車，一路顛簸，輾轉于深山里的泥路之上。所見的很多房子都像是年久癱軟的呻吟，我驚詫于那時時刻刻的驚心動魄。說與朋友聽，他拍了拍方向盤，吱呀一聲停了車。他從后座端出酒，鋪上紙板，然后拉開車門，說“一壺濁酒陪君泥濘半生”。我一下啞了，繼而癡笑，這邀約來得正是時候。

眼前所見的酒瓶是很粗糙的仿泥制品，或者說是泥漿風干所制，但來得干脆而直接，讓人禁不住生出好感來。

和志趣相投的朋友暢飲，拿天下事作下酒的菜，幾番風云足以滌蕩得眉目清秀、心胸透徹。

我收藏了那個被我們擺在泥濘路中央的酒瓶。臉面紅透，人半醉，滿山的歲月都恍惚成了碎影，眼前的一切是多么妥帖。

我拾起酒瓶，高高舉在頭頂，閉上眼，所有的風都從瓶口飛過，有些被裝了進去。仿佛它是《西游記》里妖怪的法寶，蓋上蓋子，所收之物便可永不見天日。

后來我一直收藏著那個酒瓶，目的僅僅是為著一份癡念的懷想，再多一些的便是瓶中的癡顛時日了。其實不過是平常的酒瓶，但總舍不得丟。因為發呆的時間總是很多，偶爾瞥見桌上的它，總是心懷歡喜。

有的女人特別喜歡收集一些瓶瓶罐罐，我就看到有人說價格不菲的SK-II，好幾百塊錢一小瓶，用的時候就心疼無比，可面子重要，青春無價。就算空了瓶子，也要留著，說是紀念，不如說是炫耀。這倒顯出一個女人真實的可愛了。

經年累月，梳妝柜前，衛生間里，滿滿當當的，大多是一些空的瓶子，擺一起，自成一片風景。所以有人總結說，一個女人的虛榮心成全了一批瓶瓶罐罐的晚節。

我曾想女人是瓶子、男人是罐時，才發現原來早有人做過這個比喻。所幸這并不是我最感興趣的，我感興趣的是瓶瓶罐罐里裝下的那些難忘的回憶。

（摘自《見素見美》中國華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