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語言“厲害了”的詞匯化探究

李詩琪

摘 要：文章將以“厲害了”為例，結合前人案例，分析語言成分在網絡中詞匯化的可能方式，以及促成這些語言成分詞匯化的原因，為他人繼續探索和發現詞匯化了的網絡語言提供依據。

關鍵詞：網絡語言；語義；“厲害了”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A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為了滿足網絡用戶的表達需求，諸多非詞匯的語言成分在網絡使用中轉化為詞匯，如“各種”“醉了”“厲害了”等。這些網絡用語的詞匯化，源于其表達涵義的變化，基于網絡用戶的使用，較成詞前有了新的語義，需以詞匯的方式來完成新語義的表達。

目前國內有關網絡語言詞匯化及語法化的研究成果并不豐富，早期為張云輝于2007年發表的《網絡語言語法及語用研究》，其中談到了網絡語言的一些語法特征。之后的相關研究，則多為具體案例研究，引用數量較多者如李艷對“X奴”中“奴”的分析，儲澤祥的《網絡語言里“各種”的詞匯化和語法化——兼論網絡語言的語法化特征》，張冬秀《“醉了”語義新探》，林曉咪《“簡直了”語義及用法探究》。

筆者認為，此類研究并不豐富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大量網絡語言本為詞匯，如“雷人”“老鐵”“小姐姐”等等，而非詞匯語言成分轉化為網絡詞匯只是個別現象。此類網絡詞匯雖為個別現象，但確實反映出網絡為語言的發展變化提供了新的可能，為填補語言表達空白提供了活躍環境與動力。網絡語言中的“厲害了”源自網絡流行語“厲害了，我的XXX”。其具體語義有三：第一，表示人的能力強或事物水準高以及說話人的驚嘆，多為褒義。第二，表示說話人的驚訝，而不強調對人或事物的夸贊，多為中性的感情色彩。第三，將褒義轉變為貶義，表示人或事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之深，以及說話人的驚訝。從詞匯化的過程來看，語義第一條之下的“厲害了”結構形式無法固定，但可獨立應用并在句中充當謂語。語義第二條和第三條之下的“厲害了”結構形式可固定，可獨立使用，但在句中充當謂語時限于“也是厲害了”“可以說非常厲害了”等固定句式。下文中出現例句如非特別說明，均來自北京大學中國語言研究中心現代漢語語料庫。

一、“厲害了”的新舊涵義

1.“厲害了”作為語言成分

“厲害了”出自網絡流行句“厲害了，我的XXX”，隨著網民的使用，其脫離句子，產生了新涵義，而這些新涵義的使用令“厲害了”逐漸有了成詞的趨勢。新涵義與“厲害了”充當語言成分時的涵義時有所關聯，所以為了更準確研究新涵義，首先要說明“厲害了”作為語言成分時的涵義。

在“厲害了，我的XXX”中，“厲害”充當謂語，“了”充當語氣助詞以成句和表達新事態的發生，所以“了”主要起語法方面的作用，實際的表義只依靠“厲害”，此時的“厲害”為形容詞。語料庫中與“厲害了”相關的544條搜索結果內，“厲害”做謂語，后跟“了”的情況為多數，且前多加程度副詞進行修飾，如：

（1）當時盜墓活動已經很厲害了。

（2）梁冬：這治愈率60%已經很厲害了。

（3）這時候，紂的暴政更加厲害了。

（4）“中國選手太厲害了！”福士加代子以30分51秒81的成績奪得銀牌后說。

（5）店里員工和顧客嘖嘖夸獎：“中國功夫真是太厲害了！”

（6）新喜說：“嗬，你倒厲害了，我讓你飛機做到三星偏西。”

從語料庫的結果來看，在“厲害”充當謂語，后跟語氣助詞“了”時，其表達兩種語義：一是表示程度劇烈，如上例中例句（1）、（2）、（3）；二是表示人的能力強或事物的水準高，如上例中例句（4）、（5）。除此外，此時“厲害”前多加程度副詞“太”“更”“多”“很”“夠”等來修飾以強調程度之深，表示褒義；或前有表示對比的語氣副詞“倒”進行修飾，表示對人能力強或事物水準高的否定，如例句（6）。

而在網絡流行語“厲害了，我的XXX”中，主語被后置，謂語“厲害”以及語氣助詞“了”被前置以強調主語能力之強。“厲害”在此時的語義為表達人的能力強或事物水準高，表褒義，但前無程度副詞修飾。

筆者認為程度副詞的丟失，與“厲害”被前置有關，被前置已起到了表示說話人驚嘆的作用，因此可省去“厲害”前的程度副詞。同時需要注意到的是，“厲害了”是共同被前置，因此可考慮將其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筆者認為，就“厲害了”在該網絡流行句中的表達涵義而言，其是作為一個整體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這與“了”語氣助詞的語法功能并不沖突。

2.“厲害了”的新涵義

在“厲害了，我的XXX”的使用過程中，“厲害了”逐漸被網民從流行句式中剝離，開始單獨使用，以表達新的涵義，如：

（7）厲害了！聯想MotoX4將于十月登陸印度市場。（鳳凰科技）

（8）厲害了！珠海前7月專利授權量比增17%。（南方網）

（9）不比不知道，中國醫療厲害了！（新浪新聞）

（10）微信重磅功能正式上線，真是厲害了。（鳳凰科技）

（11）吹一吹頭發就能變色，也是厲害了。（界面新聞）

（12）厲害了！財大要求新生每學期跑120公里，APP監督。（新浪新聞）

（13）《豬豬俠》獲獎全靠抄襲？《貓和老鼠》都敢抄，也是厲害了。（橘子娛樂）

（14）你家“清風”是不是“三青風”？這波山寨真是厲害了。（網易）

（15）開導航進水溝，這位司機也是厲害了。（楚秀網）

在例句（7）至（9）中，“厲害了”延續了“厲害了，我的XXX”中“厲害了”的整體涵義。而在例句（10）、（11）、（12）中，原本涵義中的褒義有所模糊，而重在表示說話人的驚訝。在例句（13）、（14）、（15）中，其褒義色彩轉變為貶義，表達人或事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之深以及說話人的驚訝。

二、“厲害了”的詞匯化

1.結構的固化

排除離合詞這一特殊情況來看，詞匯作為可獨立運用的最小語言單位，其重要特點是結構固化，不可拆分或插入其他語言成分。以詞匯化的網絡用語為例，“醉了”在表示說話人無可奈何、不屑置辯的新語義時，中間不可再插入其他成分、如“醉酒了”，一旦添入其他語言成分，其便不再表示本來語義。

“厲害了”作為整體被使用時，并不能完全滿足此要求。如上節例句所示，“厲害了”脫離“厲害了，我的XXX”被整體使用時，主要表達三種語義：一是保留了“厲害了”在“厲害了，我的XXX”中作為整體的涵義，表示人的能力強或事物水準高，以及說話人的驚嘆語氣。二是主要表示說話人的驚訝，而不強調對人或事物的夸贊，多為中性的感情色彩。這一點在例句12中尤為突出。三則將褒義轉變為貶義，表示人或事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之深，以及說話人的驚訝。

當“厲害了”表示第一種語義時，可插入程度副詞而不改變其表達意思。如在“厲害了！聯想MotoX4將于十月登陸印度市場”這個例句中，將程度副詞“極”添入“厲害了”中，變為“厲害極了！聯想MotoX4將于十月登陸印度市場”。又如可將“不比不知道，中國醫療厲害了”變為“不比不知道，中國醫療厲害極了”。

但在表達第二種與第三種語義時，“厲害了”中不可再添入其他語言成分。如“厲害了！財大要求新生每學期跑120公里，APP監督”中，添加程度副詞變為“厲害極了！財大要求新生每學期跑120公里，APP監督”，便失去了中性色彩，而轉變為褒義。又如“你家‘清風是不是‘三青風？這波山寨真是厲害了”可變為“你家‘清風是不是‘三青風？這波山寨真是厲害極了。”其中僅剩說話人的驚訝語氣，而失去表達事物或人不可理喻程度之深的意義。

因此，“厲害了”的結構固化只存在于部分語義中，且這些語義是“厲害了”在網絡的使用中逐漸演化生成的新語義。所以“厲害了”結構固化的首要基礎是語義的不可替代性。諸如“醉了”“各種”也是在網絡中產生的新語義方面的固化。

2.“厲害了”的句法功能

詞匯的另一重要特點是可獨立運用，可以完整形式在句中承擔成分。

第一種語義最常見的用法是獨立成句。如：

（16）厲害了！鸚鵡模仿主人聲音，買下一個禮物盒。（新浪新聞）

（17）厲害了，這個城市3年內將縣縣都有機場。（新浪新聞）

（18）太太今天畫了3張新圖。

回復：厲害了。（微博）

“厲害了”一詞也有少量充當謂語情況，如例句（9）及以下例句：

（19）一單走遍歐洲！這個“一路帶一路”上的大牌厲害了！（搜狐）

（20）《使徒行者2》首播報告真是厲害了，剛開播14小時點擊就破億。（楚秀網）

第二種與第三種語義常見用法也為單獨成句或做句中謂語。如例句（10）至例句（15）及以下例句：

（21）這貓成精了吧？？？

回復：厲害了。（微博）（第二種語義）

（22）一段視頻用了好幾次，厲害了。（微博）（第二種語義）

（23）又抽獎？馬友友可以說非常厲害了。（微博）（第二種語義）

（24）出門買菜，順便生個孩子，厲害了。（微博）（第三種語義）

（25）呵呵，會玩，可以說相當厲害了。（微博）（第三種語義）

（26）我們學校外賣訂單量排名十三，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微博）（第三種語義）

所以即便語義有所區別，“厲害了”的三種語義在句中充當的成分是一樣的。另外，當“厲害了”在句中充當謂語時，如例句（20）、例句（23）、例句（24）、例句（25）以及例句（13）、例句（14）、例句（15），其多跟在“也是”“真是”“可以說相當”“可以說非常”之后，這一特點在表達第三種語義時尤為明顯，這使得其在句中擔任句法成分的靈活度受到限制。同理，已成詞的網絡用語“醉了”在句中也多跟在狀語“也是”后充當謂語。相比起“各種”可充當NP的定語以及以“各種VP/AP”的形式充當賓語，“醉了”與“厲害了”擔任句法成分時受限條件較多，筆者認為，這仍與詞匯的語義有關。一方面，這與語義中的情感色彩有關。“各種”是充當定語和狀語來修飾限制NP、VP、AP，表示活動性質或程度高。如“各種哭訴”“各種緊張”，其含有的感情色彩較輕，感情色彩主要通過其修飾內容來表達。而“厲害了”“醉了”其語義中的情感色彩較重，尤其當表達一種特定情感時，多以特定的句式出現。如“也是醉了”“也是厲害了”“可以說非常厲害了”。另一方面，特定句式的限制也與網民的使用習慣有關，這兩點是相互影響的，網民習慣用特定句式表達“厲害了”與“醉了”的情感，而這一使用習慣又影響了其在句中充當語法成分的方式。

三、結語

“厲害了”的成詞過程雖大體上遵循以下原則：新語義的出現—該語言成分可在句中充當最小的語言單位（結構固定，可獨立成句及在句中整體使用）—成詞完成，但其中仍有許多模糊的地帶出現。如用作第一種語義時，表示人的能力強或事物水準高，既可獨立成句，也可在句中整體使用，但結構并不固定。其產生于網絡運用中的新語義：第一，表示說話人的驚訝，而不強調對人或事物的夸贊，多為中性的感情色彩。第二，將褒義轉變為貶義，表示人或事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之深，以及說話人的驚訝。雖結構固定，但在句中充當句法成分時，多限制于“也是厲害了”“可以說非常厲害了”這樣的句式。

結合“厲害了”“醉了”以及“各種”詞匯，可發現，新語義因其不可替代性，更利于語言成分的結構凝固。同時，當產生自網絡的新語義有強烈的情感指向時，承載新語義的此類詞匯在擔任句法成分時多以固定句式出現，這與網絡語言的傳播特點有緊密聯系，而由于網絡語言的從眾性，表特定意義的網絡語言多趨于使用固定的表達方式，這對“厲害了”這類詞匯在句中的使用方式帶來了限制。

參考文獻：

[1]唐 莉.“厲害”的句法結構及語義特征分析[J].海外華文教育，2011（3）.

[2]張冬秀.“醉了”語義新探[J].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16（4）：135-137

[3]儲澤祥.網絡語言里“各種”的詞匯化及語法化——兼論網絡語言的語法化特征[J]語言學論叢，2014（1）：66-85.

[4]張云輝.網絡語言的詞匯語法特征[J].中國語文，2007（6）：531-535.

[5]林曉咪.“簡直了”語義及用法探究[A].第八屆北京地區對外漢語教學研究生論壇文集[C].2015.

[6]翟秀霞.漢語網絡語言變異的認知研究[D].汕頭：汕頭大學，2008.

[7]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351.

[8]李 艷.“X奴”的詞匯化和語法化[J].文學教育（下旬刊）， 2010（9）：150.

[9]王 霞.“隨便”的詞匯化和語法化——兼論述賓短語演化的一般規律[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0，8（5）：28-32.

[10]魏 斌.網絡語言研究[D].濟南： 山東大學，2008.

[11]鄭遠漢.關于“網絡語言”[J]. 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2，16（3）：102-106.

[12]陳春雷.從失范走向規范——關于網絡語言影響及規范策略的思考[J].學術界，2011（4）：195-202.

[13]劉 宇.論網絡新詞新語的語言規范[J].青年時代，2015（10）：23-25.

[14]祝 妮.淺談網絡語言等新詞新語[J].作文成功之路（中旬刊），2014（6）：9.

[15]楊 泉.淺析網絡語言與手機短信息語言中新詞新語的信息化處理[J].語言文字應用，2006（S2）：185-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