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姜苒



安德魯·羅杰斯(Andrew Rogers),澳大利亞最杰出的雕塑家之一。作品在國際上廣受好評,被眾多澳洲、美洲和歐洲的私人和公共機構藏。在剛剛開幕不久的第57屆威尼斯藝術雙年展上,安德魯·羅杰斯帶去了他的作品。一組帶著鋼鐵元素,結合著曼妙“舞姿”的雕塑,抽象又柔美,以獨特地面貌在威尼斯的Palazzo Mora,驚艷眾人。
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名當代大地藝術家,創作了享譽全球的大地藝術作品——《生命的節奏》(Rhythms of Life)。該作品在地球上形成了一系列石雕,項目涉及超過7500人,分布全球多個國家。如今已是七旬老人的羅杰斯,在藝術創作上依舊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從早年從事繪畫,再轉入雕塑領域,后又遍及七大洲,在廣袤的大地上呈現自己的藝術表達……羅杰斯以一種前衛又返璞歸真的手法走出一條獨具特色的藝術之路。
從繪畫轉向雕塑,創造并捕捉人類的本質
安德魯·羅杰斯(Andrew Rogers)于1947年出生在澳大利亞。他的雕塑作品遍布全球,在世界各地的許多廣場和建筑物中都可以見到。童年時代安德魯·羅杰斯對建筑結構非常著迷,只要橡皮泥、黏土、木頭燈這類東西到手,他總能夠創造出結構特別的東西。中學期間,發生了一件改變他命運的事情,藝術家約翰·布拉克(John Back)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很快,他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得以跟隨約翰·布拉克學習,羅杰斯迅速在繪畫藝術上取得了一定的發展,并在商業上尤為成功。
但也許是兒時對建筑、空問結構的情結,讓他未在繪畫領域繼續走下去,而是漸漸地轉向了雕塑藝術。那是在1967年,他在維多利亞國家美術館看到“羅丹與他的同時代”展覽,并因此觸動,開始對雕塑產生了極大的熱情。經過多次訪問巴黎羅丹博物館后,安德魯·羅杰斯決定從繪畫轉向雕塑。“雕塑的過程,讓我學會認識或者說意識到物體之間的差異,澄清對比的重要性。而后,最終決定創造并捕捉人類的本質,創作作品。”
或許如他的話中指出的那樣,他決定轉向雕塑,主要起源在于羅丹藝術對他的直觀沖擊。比起在畫布上面揮灑描繪,“雕塑是心靈的表達,而不是技術上的應用。”他說道。法國雕塑家羅丹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人,他早期雕塑作品包括《一號》(1989)和《二號》(1990),都意在向雕塑大師羅丹致敬。與羅丹風格最為相似的是《城市生活》(1995),這是一組由5個超大體積的裸體人物組成的雕塑作品,極具震撼力。
隨著他的雕塑功力漸入高峰,安德魯·羅杰斯找到了自己的風格。通過各種材料比如青銅、不銹鋼、聚酰胺等,以各種雕塑技巧,呈現其作品的抽象性。他的大部分雕塑作品多為表現事物本身的情緒或運動,充滿了隱喻和概念。“個體與群體之間的關系,是我喜歡用雕塑作品來表現的。比如這次在威尼斯藝術展上展出的大型雕塑《我們,我是》(We are Iam)就是探索個體和群體之問的關系。作品由8個青銅不銹鋼材料組成,每一個單獨的青銅作品就代表‘個人,全部則是一個整體。從它們的外表看,都具有粗獷的外表,螺旋的紋理,扭曲的姿勢,它們相似但又是完全不同的。每一件青銅作品的內部都是高度鍍金的,這蘊含著人類個體思想是獨特的,璀璨的并且極具重要性。”
安德魯·羅杰斯提到,這一系列作品是用隱喻的方法,呈現人類的雙面性,粗糙的帶著紋理的外表代表著人類的身體,而細膩的內部反映了人類思想的內在和個人內心世界。被問及為何這一系列作品數量為“8”的時候,他巧妙地回答,“8是一個組合,就像你們中國的文化中,‘8象征著財富與吉祥,我覺得偶數‘8能夠呈現一種和諧,這是為何我做八件的主要原因之一。”
說起來,羅杰斯與中國淵源頗深。2006年,安德魯羅杰斯的大地作品《生命的節奏》系列,在中國的嘉峪關“安家落戶”。作品取自他早期同名雕塑作品。他在我國嘉峪關長城第一墩景區南側山體上,總共創作的3幅作品,現成為長城的一處重要人文景觀。在決定來中國創作大地藝術的時候,他獨自前往嘉峪關考察了幾個月。那里廣闊的戈壁地貌,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和絢麗多姿的人文景觀吸引了他。最終決定利用嘉峪關作為他在中國的大地藝術創作點。此項創作花費了約100萬元人民幣,安德魯·羅杰斯個人出資約80萬元,嘉峪關有關部門出資20萬元。中國政府甚至為表示對他藝術創作的支持,調出了7500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與他共同參與了創作。如今,《生命的節奏》除了中國,還遍布在以色列、美國、土耳其、智利、尼泊爾、玻利維亞、澳大利亞等16個國家的大地上。
從雕塑回歸大地,作品就地取材
對安德魯·羅杰斯來說,從雕塑藝術到大地藝術并非偶然,相反是個必然之路。“我在雕塑之路上行走了三十多年,當然我從未想過要離開,我也沒有離開過。雕塑世界和大地藝術世界,對我而言,他們兩者之間沒有界限。只是創作的主體不同而已。前者是自然中的物質為媒介進行創作,后者則是以自然本身進行創作。”他表示。
的確如此,安德魯·羅杰斯只是在將雕塑用的材料進行了轉移,由原來的丙烯酸、青銅、不銹鋼等,轉移到了土地上。因而表達的情感自然不會消失。
說到大地藝術,它的英文名為Land Art,又被翻譯為地景藝術,或大地景觀建筑,也常常被稱為“Earihworks”或“Earth Are”。早在20世紀60年代,大地藝術就開始出現在歐美的藝術思潮中。當時的西方社會經濟繁榮,工業文明極其發達,但不少藝術家卻痛心于工業革命所帶來的環境危機。受到環境保護運動的影響,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開始思考人與自然之問的關系,呼吁以藝術的形式回歸自然。于是一批藝術家用大地作為藝術創作的對象,在廣袤的沙漠上挖坑造型,或移山填海、壘筑堤岸、或潑濺顏料遍染荒山等。
在被問及大型的大地藝術作品會否給環境帶來影響時,羅杰斯說道:“當然,要讓大地藝術對生態環境造成零影響,那是不太可能的。但這些年來,我個人所有的藝術作品,無論雕塑還是大地藝術,都是純天然、‘有機的,它們全部取自大自然。”
安德魯·羅杰斯的第一件大型大地藝術作品,始于1999年。他在以色列的阿拉瓦沙漠創作了名為“To Life(chai)”的大地藝術作品。這件作品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起了一個良好的開端。羅杰斯解釋說:“我個人認為‘To Life(chai)是極具歷史意義的,首先幾乎全部的取材都是在當地的自然中。我們在沙漠中找到石頭,是從干涸的古老水床上取走的。這些石頭與周圍環境本身就有自然的聯系。這絕對是天然材料,這種就地取材的大地雕塑作品,形式是新穎的。想象一下,這些石頭已經在地面上滾了幾千年。”
緊接著,第二年,他開始了為他最大的大地藝術作品《生命的節奏》做準備工作。安德魯·羅杰斯表示這一系列作品,最開始是從古老的納斯卡線汲取的靈感。羅杰斯說:“我樂于嘗試重新使用那些本來存在于地面上的東西,將其重組成一件藝術品。這個過程令我很著迷,我認為也容易讓人產生情感上的共鳴。整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藝術,即行為藝術。”
在問到命名其作品的原因時,他解釋:“首先這個符號是我的第一件當代抽象藝術作品。貫穿主體的那一條線,它代表了一個人的一生,象征生命的進程,彎曲則代表我們受到的挫折或各種影響,球體則表示我們所處的角色或位置,同時圓圈也表示生命的意義。”的確如此,生命的節奏就如同人類手上的曲線,起承轉合如同生與死、別與離、成長與破壞、愛與恨。用安德魯·羅杰斯的話說,巖石和土地是我們地球的生命基礎,也是我們地理學的基本組成部分。巖石也是人類整個歷史所固有的,從人類文明的開始就是非常重要,比如在石器時代,無論是狩獵還是居住,石頭都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元素。
從個體到群體,許多人為許多人創造的藝術
除了就地取材,安德魯羅杰斯也喜歡邀請當地居民參與進來,這是他創作的一部分。那些巨大的大地藝術作品,往往是一個龐大的工程,通常是數百名當地人協助藝術家工作,他們既是藝術參與者也是觀眾。“他們大部分不會英語,只能說當地的方言。所以有時候也需要翻譯來進行溝通。”這些當地人,在土耳其是建筑車隊,在中國是解放軍人,在玻利維亞是當地農民,在非洲則是當地的游牧民族,他們形成了一條長長的人類“鏈條”,以手傳遞著將石頭放置到當地創作現場,并按照安德魯·羅杰斯的想法有序地堆放起來,用安德魯·羅杰斯的話來說:“我的大地藝術作品,應該可以說許多人為許多人創造的藝術,它們是全球的作品。”
每當羅杰斯完成一件大地藝術作品,都會留在原址等待著當地的自然環境和氣候對它們進行瓦解和重塑。這些作品都矗立在一些起伏寬闊的曠野、或荒涼貧瘠人煙罕至的沙漠之地,譬如中國的戈壁、肯尼亞的草原、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尼泊爾的山區、愛爾蘭的北極高地等。
“沙漠是原始的環境,他們對我而言就像大型空白畫布一樣,可以讓我自由雕塑。”他解釋。被問及選擇這樣一個廣大偏遠的空間,是否為了讓作品更原始保留時。他表示:“我們是從空間和時間的相互作用中來定義我們的存在。所以我的大地藝術作品自然需要一個凸顯其存在的空間。”因此,他的作品選擇地形具有特殊意義,他們大部分在偏遠地區尚未發生城市化的地區。
大地藝術在藝術門類中不同雕塑,它尤其“年輕”。安德魯·羅杰斯將當地人列入其創作過程中的行為,對大地藝術而言也是全新的。“我們與當地人一起工作,時常與他們交流,了解當地的歷史和文化,以及他們想要向后代展示的東西。溝通了解對方的歷史和文化,這在我看來對創作一件大地藝術作品,是非常有必要的。”參照當地地形地貌共同創作藝術,凸顯了藝術、自然和個人需要彼此之間的關系,并在藝術創作中發揮各自的作用。“我相信歷史和文化對于人們來說至關重要,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技術不斷前進的世界,但人性不是這樣。這就是為什么過去的價值對我們來說今天很有價值。”安德魯·羅杰斯不時強調。
因此,羅杰斯僅僅是用大地進行了創作,他更進一步通過歷史、文化等因素來延伸藝術作品的背景,充滿人文關懷,不僅僅是影響了全球各地的環境,也升華了人與人之間交流。正如他所說:“參與我的藝術作品創作的當地人,將來會去世,但其子孫還會延續,他們存在的時候,假設我的這件大地藝術作品還存在,那么可能會指著這件大地藝術作品對人說,‘我的祖父就曾參與過這件作品。并講述一個故事。”的確是體現了人與自然、人與藝術之間的關系。羅杰斯將藝術、歷史、考古、宗教和文化等融合為一個復雜的單位,植入他的大地藝術作品中。通過大地這個載體,使它們再現可見,它們讓人們思考,讓人們回憶。
(編輯/雷煥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