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雪

清茗

大雪，是天氣，是節氣，也是生命的一種秘境。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沒有這雪的饋贈，冬天如人失卻了雙眸，一片暗室。

“大雪封門”，寥寥四個字道出了這雪的大與厚，“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住在城市里的人，沒有這個福氣感受這樣的雪，因為清潔工人凌晨三四點就把雪清理干凈了，方便了出行，卻負了詩意。遠在山里的人，經常能碰上這樣的大雪。清晨推門，要著實費一番力氣。門口的雪地里留下了動物們的各色腳印，也許是袍子，也許是幾只冬天找食的雀兒。

雪給人以溫暖。最愛的詩就是白樂天的那首——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漫天的雪夜，白居易坐在暖席上，旁邊小火爐燒開了水燙著這壺新釀好的酒，等待友人一二，一起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多美的畫面！是雪賜予的。

相比之下，劉長卿的“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稍顯清寒。雪，又是冷的了。

不如“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一人獨坐，釣的是天地。沒有苦，沒有樂，沒有暖，也沒有寒，一身孤絕，萬境空寂。雪，是那么的絕美。

去年的冬夜，晚上出去遛狗的時候，不知何時落了雪。路燈的映射下，那雪斜著如小白毛箭般“唰唰”的急急射向大地。突然起到了林沖在《野豬林》里的唱段：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京劇大師李少春剛唱了第一句，我眼淚就下來了。英雄末路，大雪漫天。雪，你太決絕了。

決絕到了頂點，就達到了《紅樓夢》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這是禪的境界，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生榮辱，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看透了，解脫了。

記得幾年前的冬天，一場雪都沒有下。瑞雪兆豐年，沒有了雪，萬物倉皇。干枯的樹枝，清冷的街道，沒有血色的人臉，殘垣斷井般的裸露著，把詩人的情思也奪走了。人都是生理性動物，對外界季節的感知非常敏感。試想如果沒有四季、寒熱、風霜雨雪，我們是不是都成了僵尸人？以前看過一個科幻電影，宇航員坐在宇宙飛船里，要航行幾年才能到達另一個星球。一成不變的環境，一成不變的溫度，讓人窒息。有名宇航員戴著耳機，閉上眼睛，聽著音樂。他拿下耳機的時候，里面傳來的是下雨的聲音。他說他想念地球了。

沒有雪，就沒有歲寒三友。沒有雪，就不知松柏之志。沒有雪，就聞不到梅花的清冽。雪，裝點大地，凈化心靈。

十年前的一個夏天，煩惱諸多，無法掙脫。索性跑到寺院靜心幾日。與僧人一起早起，上課，吃齋，念經，打坐。三日后，我神清氣爽。返回的當夜，做了一個夢。夢里下了大雪，我在雪中追一只白兔，欣喜異常。《周公解夢》釋：一切煩惱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