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巴根
察哈爾沙窩里黑夜躲追兵
一天,我們家屬牛車隊慢悠悠來到了察哈爾草原正藍旗境內,看到這里有元上都開平府的遺址。公元1260年元世祖忽必烈在此建都,成為臨時國都和陪都,當時地名叫桓州。如今宮闕舊跡俱已湮沒,僅城址尚存,只能想象元朝忽必烈的昔日雄風。不曾想,我們在這里卻遇到了至今難忘的一段險情。傍晚時分,當我們行進到賽汗淖爾沙丘時,忽然傳來消息說有股為數不少的可疑武裝人員尾追而來,鬧不清是國民黨軍隊還是土匪。于是大家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除了家屬老小外,還載有聯合會的皮毛、布匹、糧食、磚茶、食鹽和馬匹等大批物資,保護這些財產是自治運動聯合會交給的重要任務。說話間天色暗了下來,有戰斗經驗的紅軍戰士吳吉清和楊珍本、父親趕緊召集大人們研究應急對策。成年人分兩撥組織起來,一部分人先把牛車藏在沙窩的陰面暗處,另一撥人憑借少量的防身武器和其他臨時用具占領有利地形觀察動靜,準備應對來犯之敵;老人、婦女帶上隨身物品和孩子們躲進沙窩暗處隱蔽起來,不許出任何聲響。我們兄妹幾個穿上厚衣服、裹上毛毯蜷曲在母親身邊,在星光下豎起耳朵忽閃著眼睛,小心喘氣。我身旁一位阿姨小聲責備淘氣的男孩兒不要亂動彈。草原中起伏不平的沙丘,黑夜里有時仿佛象迎面來的一股人群,過一會兒又象遠離的車隊,隨時面臨災難的不安讓人既難受又害怕。從傍晚一直熬到后半夜,冷月懸空,寒氣透心,瑟瑟發抖得上下牙直打架。一直挨到東方漸露魚肚白,才解除了“警報”。熬紅眼睛的大人們,慢慢走過來說那股追兵由這里不遠處向東北方向策馬而去。真是好險,虛驚一場!過了一段時間,我們聽到一個不幸的消息很難過,說實業公司副總經理關起義同志,在一次同土匪的戰斗中英勇犧牲。當時的嚴酷事實是錫林郭勒一帶的土匪形成了一定勢力。“國民黨為了牽制我軍力量,策動叛匪額仁沁道爾吉和胡圖林嘎在張家口建立了‘蒙邊騎兵總隊,竄到錫林郭勒草原同當地土匪合流,氣焰囂張。為了徹底肅清殘匪,內蒙古人民解放軍副司令員王再天主持成立了剿匪指揮部,指揮騎兵一師、十師和警衛團展開了剿匪斗爭。內蒙古騎兵部隊忍饑受凍,艱苦作戰,付出代價,消滅了錫林郭勒土匪數千人,匪首胡圖林嘎被俘,繳獲全部武裝和馬匹、駱駝等物資,錫林郭勒匪患被肅清”。(《內蒙古文史》2007年第二期)嚴酷的事實告訴我們,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各族軍民為內蒙古的徹底解放,繼而成立內蒙古自治區團結奮斗,是多么不容易。
在錫林郭勒喇嘛廟作交易
擺脫正藍旗賽汗淖爾沙丘的險情后,我們繼續夜以繼日,野餐露宿,越過連綿的大大小小的沙丘、草叢,來到了錫林郭勒盟代喇嘛海廟。這里的草長得好高好密,有我這般男孩的齊腰深,大小喇嘛們用驚詫的眼神望著我們。父親用蒙語同他們交涉,對方開始放松警覺顯得友善起來。經過一番交涉,向吳吉清隊長匯報認可后,同喇嘛們達成合作協議:以物易物,互通有無,公平交易。寺廟幫助我們解決過冬的住處和燒火用的牛糞羊磚等必需品。我方則支援寺廟一些生活必需品。記得一個高個子年輕喇嘛,用包在羊肚兒里的黃油高高興興地換走了些布匹和磚茶。當時,羊群還是我們實業公司自己放,有一次因為下雪后風大天氣冷,大哥特木勒迷路,把所放的五十幾只羊給刮跑了,最后也沒能找回來。我至今記得,錫林郭勒草原冬季的牛糞曬透后,看上去仿佛披上了白白的盔甲,我好奇地用草棍兒揭開蓋子想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樣兒,結果白盔甲“忽”的一下被風吹得飛散刮跑好遠,黑褐色半干半潮的牛糞下面一堆蟲子在蠕動,我不敢看撒腿就跑。草原的積雪下面孕育著生命,隨風隱約傳遞著早春沁人肺腑的氣息。經過在貝子廟的休整后,實業公司的家屬牛車隊伍向錫林郭勒東北方向進發。
牛車隊伍一路艱辛,緩緩來到了東烏珠穆沁旗的旗政府所在地喇嘛庫倫(烏里雅斯太鎮)。在這里,我們同先行到達的自治運動聯合會實業公司總經理趙云駛和聯合會執行委員王鐸、劉景平等會合。家屬牛車隊伍負責人吳吉清、楊珍本、阿罕臺向趙云駛總經理匯報一路上奔波過來的情況,趙云駛總經理了解到大家一路艱辛,贊許克服種種困難,保護了實業公司的財產。據史料記載,烏珠穆沁人的祖先——維拉特人十三世紀初在新疆北部境內的“烏珠穆山”(意為葡萄山)等地靠采集野生葡萄維持生活,后來幾經遷徙至現駐地。明世宗嘉靖年間,頭領翁貢陶如拉諾顏(約1540年)將自己所轄部落沿用名稱,定名為“烏珠穆沁”。清朝崇德年間設立烏珠穆沁左右旗,沿用至今。在這里,為了加快進程,實業公司的家屬各家將牛車換成了膠輪馬車,繼續前行。
前方就是草原紅都——王爺廟
王爺廟是什么樣兒,我們誰都沒有見過。但是,她就像磁鐵一樣吸引著我們,更像是慈祥的母親在召喚著我們這些赤誠的兒女。當我們行進至位于大興安嶺南麓的興安盟地界后,馬車的行進速度要比牛車快了好多,大人小孩的心情也隨著歡快的馬車輪子興奮起來,離最終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前方就是王爺廟。至此,從張家口出發一路轉移撤退以來,陸續告別張北大壩的緩緩坡地、察哈爾沙丘的瑟瑟秋風、錫林郭勒草原的皚皚冬雪、大興安嶺南麓的濛濛春雨,迎著北方早夏飄來的朵朵白云,于1947年5月底風和日麗的一天早上,我們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實業公司家屬轉移撤退的隊伍,終于結束了自1946年8月開始的歷經10個月、橫跨內蒙古南北千里的“小長征”。伴隨著陣陣清脆的馬蹄聲,我們來到了盼望已久的草原紅都——王爺廟,投入到母親的懷抱,看到了聳立在北山上雄偉的成吉思汗廟。
1947年5月,眼前的王爺廟,在已經是9歲的我的眼里是很陌生的,可看到人來人往又挺熱鬧的情景又覺得不怎么陌生了,甚至自然而然地受到了感染。這里忙忙碌碌的人們沉浸在內蒙古自治區剛剛成立的節日氣氛之中。特別是毛主席、朱總司令5月19日給內蒙古人民代表會議全體代表和內蒙古自治政府發來的賀電,給各族人民以極大的鼓舞和力量。賀電,字字千斤,深入人心:“你們五月十七日來電收到了。曾經飽受困難的內蒙同胞在你們領導之下,正在開始創造自由光明的新歷史。我們相信:蒙古民族將與漢族和國內其他民族親密團結,為著掃除民族壓迫與封建壓迫,建設新蒙古與新中國而奮斗。慶祝你們的勝利!”(中共中央統戰部:《民族問題文獻匯編》,第1127頁)到王爺廟后,我們全家大人小孩都長長松了一口氣,生活穩定下來,享受政府供給制待遇。父親特別享受每月幾百斤小米的津貼,心情不錯。記得我們全家曾到趙云駛領導家串過門。在等待分配工作期間,烏蘭夫主席親切約見父親(由二哥陪同前往內蒙古軍區),詢問了父親的身體及家庭狀況,并表示還有很多工作需要父親去做。遂由王再天副主席負責經辦,不久后父親任自治人民委員會參事室參事。而今,我已是退休20年的八旬老者了,每當回憶起先父當年在社會動蕩變革中棄舊圖新選擇光明前程,后來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順應潮流,克己奉公,大局為重,與時俱進,由一名舊職員逐步轉變成為為建設新內蒙奉獻才智、死而后已的勇敢的實踐者,每當回想起自己在黨的培育下,從8歲起沿著黨指引的方向不斷前進、成長為一名立志終生為人民服務的正廳級黨員干部(退休后老有所為從事關心下一代工作,堅持到未成年犯管教所、女子戒毒所宣講道德和法治。兩次被評全區優秀工作者、2009年獲《感動內蒙古人物》提名獎),總是心存感恩,欣逢盛世,邃思聯想,難以忘懷。
“物有甘苦,嘗之者識;道有險夷,履之者知”。本人自幼親歷生存成長的悲歡百味和社會發展的動蕩歲月,成年以來又歷經“非常時期”和改革開放,耳聞目睹和親身體會了內蒙古自治區成立70年來經濟社會翻天覆地的發展變化。回首自己人生80載的信仰追求和實踐體驗,而今真正感悟到這樣一個大道理:內蒙古自治區的建立和發展真是不容易,建設和發展更加美好的內蒙古自治區更是不容易。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認真實行符合中國國情的民族區域自治基本政策,內蒙古的蒙古族和其他各族人民,才能在祖國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大家庭里過上文明幸福地生活;只有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團結奮進,才能實現復興中華強國富民的中國夢,雄踞世界東方,邁出巨人步伐,為當今世界的和平和發展做出貢獻。
內蒙古自治區的明天一定會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