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山楂林

張波

山楂是這樣一種果子：你想吃它時，猶如百爪撓心，口中唾液不斷翻涌;但等吃到了，也許只需一兩個就會酸倒了牙，不敢再動。

小時候，家里沒什么水果，只有山楂能經常吃到。家鄉的山上有很多山楂樹，算不上珍貴，無人看管。秋天一到，山楂果在樹上剛露出紅暈，我們這些娃娃就開始去摘來吃。到山上割柴火、打豬草，只要碰到山楂就會摘來嘗鮮。山楂種類不同，差異很大：有的個頭很大，顏色有些發紅，實際上味道又硬又澀，難以下咽;有的看著不紅，果肉卻又暄又面，既好吃又能充饑;還有的雖然個頭特別小，成熟時間早，嘗起來卻酸甜適口，皮脆味足。

深秋，山楂熟透，紅艷誘人。摘回家后，人們挑有蟲眼的，切成片曬干，或留著冬天炒一下泡水喝。質量好的山楂，人們通常是將其“窨起來”儲存：在地里挖一個大坑，把山楂放進去，上邊用柴草支好，再覆上土，并留一個拳頭粗細的小孔透氣。窨子里溫度、濕度適宜，山楂能放到來年春天也不變質。那年頭物質匱乏，冬天很難見到新鮮水果，加上青菜也少，人們難免上火。想想家里還窨著一窖紅艷艷的山楂，能夠生津潤燥、消食開胃，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臨近年關的時候，農村最清閑。人們起開窨子，把山楂取出來，除去自己吃的，也會拿一部分到市集上換點零錢花。小販收了山楂，做成糖葫蘆，取木棍在一頭用草綁個箍，做成狼牙棒的形狀，將糖葫蘆插在上面。他們扛著這支插滿晶瑩剔透糖葫蘆的狼牙棒走街串巷，引得小孩子們尾隨追逐。家境好的人家，有時也自己做幾串糖葫蘆哄小孩子。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冬天經常感冒，渾身乏力，不思飲食，只想吃山楂。大人會從窨子里取一瓢山楂，像念咒語似地說，“趕快吃兩個，病就好了。”幾個山楂吃下去，我果然滿口生津，胃口大開，不僅想吃飯，精神也好了很多。

上世紀八十年代，家鄉人為脫貧致富，于村南邊栽植了成片的山楂樹。這片“山楂密植林”長起來，在春天形成一片花的海洋。人們為了保證坐果率，就把樹上花太密的地方去掉幾枝。盛開的山楂花，蘸了面糊用油炸一下，清香爽口，美味至極。

但是，由于缺乏專業管理技術，鄉親們種出的山楂品質差，加上市場需求量小，價格一直上不去。秋收時節，大家拿桿子把山楂打下來，蹲在地上一個個撿，累得頭暈眼花，腰酸背疼。辛辛苦苦干一天，摘幾麻袋山楂，只能賣二三十塊錢，剛夠換點油鹽。后來，許多人家因為有別的營生，就任山楂熟透，落到地上，腐爛成泥。

今年深秋，幾位家住平原地區的親戚跟我一起回老家玩。我想讓他們體驗一下山村的秋收，便帶大家走進了山楂林。親戚們像一頭扎進了童話王國，好奇又興奮。喜鵲在林子里飛來飛去，山雞在遠處咯咯咯地叫，空氣里飄著野草和樹葉的清香。來到我們家的山楂地，弟弟指揮大家，只摘樹稍上那些又紅又大的果子。大家一邊摘，一邊吃，一邊用手機拍照。拍完山楂專題照片，大家又到樹下留影，發朋友圈。山楂林里一片歡聲笑語，我的耳邊想起了手風琴曲《山楂樹》的旋律……

這片山楂林，靜靜等了二十多年，迎來了這次美麗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