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
第二十四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余食贅行(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踮起腳跟用腳尖站著的人是站不長久的;跨大步快走的人是走不遠的;固執己見的人不會把事情真正看清楚;自以為是的人不可能把是非弄明白;自我夸耀的人創建不了偉大的功業;自尊自大的人不會被人擁戴成為君長。這些急躁炫耀的做法,從道的方面來說,可以說是剩飯和贅疣駢枝,都是多余無用的東西,普通人大都會討厭它們,所以有道的人是不會處于那種狀態之中的。
一
老子先用了兩個日常現象做譬喻、當先導——那就是翹腳站立的人和大大踏步前行的人。
人想讓自己高一點,就會把腳踮以來,身體一下子就高出十幾公分來,看著變高了,但是誰能一直踮著腳呢,這樣的高只是暫時的,無法持久,遲早有露餡的時候。
再就是大踏步前行,以求走得比別人快,實際上這樣十幾步后,就得氣喘吁吁。要遠行的話,這樣走根本不行。
筆者想起十多年前的泰山之行,那時泰山上還有挑山工運物上山,那幾乎是筆者所見的走得最慢的人,路線是曲曲迂回的“S”形,而速度只能用挪來形容。當時年輕氣盛,屢次跨步超越他,并想把他落沒影兒,然而一路爬到山上,正值盛夏,挑山工擔著百十斤重的貨物,既不大汗淋漓又不氣喘如牛,可自己出了幾身大汗,還是沒做到把挑山工甩在后面。
可見,跨者不能行遠。
對于個人的日常瑣事而言,做一次企者、跨者,無非是增加點兒談資笑料而已。若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或一個企業要做企者、跨者,那結果可能就悲劇了。
60年來,還是有企者和跨者不斷出現,在老百姓中,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沒地位要裝著有地位,不富有要裝著富有,沒文化要裝著有文化,凡此種種,鬧出的笑話層出不窮。在政界呢,就是此起彼伏的好大喜功、虛報GDP、虛構政績的現象。為什么造成這么深刻教訓之后,我們還是記不住企者和跨者終究要露餡的教訓呢?老子一針見血的說出了原因。
二
老子從日常生活的譬喻中一轉,就開始了較為理性的論述。他說:“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自見、自是、自伐、自矜,核心就是“自”。
孔子當年有著名的“四絕”,也就是《論語》中記載的,孔子斷絕了四種毛病,不臆測,不獨斷,不固執,不自以為是。(《論語·子罕》:子絕四:勿意、勿必、勿固、勿我)。核心也是“我”。
當時,佛教思想雖然沒有傳入,但喜馬拉雅山隔不住智者的思維,他們竟然高度默契。佛陀提出的教理系統與印度其他學說相判別的關鍵內容就是所謂的“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三法印”的核心是“無我”。標準表述就是,一切事物中,無有“我”的實體;所謂“我”的存在只是生理和心理幻象。因此,佛教的修行要破證“二空”——我空、法空,破“二執”——我執、法執。(《佛教大辭典》:一切世間有為無為諸法概皆無我,眾生不能了知,而于一切法強立主宰,故佛說無我以破眾生之我執。)
中國古代的圣賢說的比較簡約,印度圣賢說的比較詳明,但意思一樣,說的都是要做到正確認識宇宙和社會的規律,做出恰如其分的判斷,關鍵是破除對自我的執著。
三
隨后老子說,從道的方面來說,這“四自”的做法,可以說是剩飯和贅疣駢枝,是惹人討厭的。
因此,余食贅形這詞就成為了無用的東西的代稱,筆者認為,未必如此。
剩飯也是飯,贅形也是形。
沒有飯吃,人怎么生活?沒有形體,精神在哪里依附?
所以,飯沒有錯,一次提供太多就不好了。形體也沒有錯,長過分了就難看了。
所以,筆者臆測,老子、孔子和佛陀在對待自我的態度上應該是有細微差別的,老子、孔子不認為沒有“自我”,也就是“無我”最好,自強不息、厚德載物,都得靠自我去實踐呢,只是自我意識不要過度,過度執著自我就往往就會出問題。
所以,老子的思維特征是凡事不走極端,而是要把握那個“度”,可是把握度是需要大智慧的,這智慧又要從哪里來呢?老子當然不是坐在云朵指手畫腳之輩,他是有讓我們凡人提升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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