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生活

王征宇

換季收拾衣服，坐在一堆霓裳間發呆。突然發現好些裙子，虛設了一個夏天，根本沒穿過。這個長夏，標配是長長短短的褲子和T恤衫，可通勤，可休閑。人到中年，莫非喪失了對付一件裊娜衣裙的精力？

這種轉變兒子看在眼里。兒子說：“媽媽你現在都不化妝，不穿高跟鞋了。”頓了頓說又說：“不過看上去也蠻舒服的。”什么時候開始鞋柜里全是一成不變的平底鞋呢？恐怕連自己也說不太清。但自我感覺很好。一個覺得散步就是享受，時常能體味路遇的快樂和新鮮的女人，沒有比平跟鞋跟她更配的了。而那一身胖五斤、瘦五斤都不會尖刻顯現的衣衫，配雙板鞋，去哪兒都不會怯場。

衣櫥里多余的衣衫，打算擇日去喂小區門口的“大熊貓”。

40歲一過，注意力重新校準，圍繞“保身養親，閑逸盡年”這一核心，對浮夸的打扮，精細的修飾，早就失了黏度。雙休日看望爹媽，平時工作、看書、聽音樂、寫字、鍛煉，生活一步步落在平穩的節奏，盡享秩序平和的芬芳。

最近在省城參加培訓，午餐是自助餐。海鮮、牛排、各類面點甜點俱全。蜂擁排隊的人，都抱著吃撐就是賺的架勢。可給我們上課的教授，只夾了兩只蝦，小份山藥培根炒豆角，一碗米飯，細嚼慢咽吃著，如一股清流。腦中的欲望，跟身體的需要，有很大的出入。你想得到很多，身體卻需要很少。多余的部分，被強塞入內，塞得越多，老化越快，越岌岌可危。這種道理，想必教授早早頓悟，才有飲食的“斷舍離”。近來我午飯都習慣自帶。蒸點紫薯南瓜，煎幾片雞胸肉，余下的油翻炒些胡蘿卜、杏鮑菇、蘆筍，完了磨點黑胡椒撒撮芝麻，入口不驚艷，但回味清幽。

擋了飯局，交往的人少了一半多。原來簇擁一起，也不過是吃吃玩玩的朋友。空閑時間，去山里挖一團菖蒲回家養。最近經常癡癡呆呆，去看一棵樹。一棵高大的欒樹，傍著破敗的棚戶區長著。一年三分之二時間，它平鋪直敘綠著，平時它貌不驚人。可入秋，哇，那個璀璨，開出碎花，嫩黃的花瓣猩紅的芯，枝頭嗡嗡嚶嚶做焰火狀。夜里風搖一搖，第二天底下就繡成了小花布。每每去看它，如古人，將心儀的花，“插進”詩句里那么美。

也喜歡一個人看電影、看話劇，未必要穿拖曳華麗的長裙，去欣賞高端的音樂會。只是在工作和雜務間，享受片刻的文藝，就能把自己哄得開心。

有位妹妹問我：“親，你經常開會出行，怎么連只包都沒有？”我聽蒙了，怎么沒包包啊？啊，原來在時尚界，路易威登、普拉達這種才稱得上包包。其實按照財力，我大概還消費得起，可我需要嗎？如果不是心理作怪，不指望成為人群里的焦點，大概沒人在意你，拎的是那款包包。我現在用的包，是南京好友送的，放得下手機、鑰匙、小軟面抄，斜挎起來不長不短，甚得我心。

簡，其實就是準確，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可以舍棄。能簡，是思想的成熟。不必錦衣玉食、廣廈千間，不必前呼后擁、鮮花掌聲，棉麻布衣、粗茶淡飯，一家老小、三五知己，便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