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云, 朱憲辰
(南京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南京 210094)
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可能:一個理論分析框架
李志云, 朱憲辰
(南京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南京 210094)
本文圍繞共享資源治理的集體行動情景,嘗試構建納入行為規范的效用函數,對行為規范如何影響集體行動進行了分析,以解釋現實中新古典或社會偏好(結果分配偏好)所不能解釋的“非理性”行為。當事人因偏離規范導致的負效用(心理成本)與物質收益一道決定其最優行為,進而影響合作均衡,并且因目睹規范偏離而憤怒,促使其實施非物質懲罰,有利于行為規范的維系,并探討相關因素的邊際影響。最后,應用該模型可以較好地解釋現實中較大小區集體行動中劃分業主小組的必要性,并提供了一個案例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效用框架,有益于優化機制設計,避免效率的無謂損失。
行為規范 ;效用函數 ;心理成本 ;集體行動 ;業主小組
本文的理論問題:類似費爾和施密特等人考慮的對個體間財產分布的不公平厭惡(Inequity Aversion),當事人與場景相應地,對行為規范的遵奉認同或厭惡,如何納入分析框架?
這里所指的“行為規范(behavior norms)”,包括但不限于當事人對個體間財產分布的不公平厭惡或者互惠主義(inequity aversion or reciprocity),即考慮當事人對一定場景下某角色是否采取某行動的贊賞或厭惡。或者說,是將“僅僅直接與個體間財產分布不公平對應行為的厭惡”,擴展到一般的“對給定場景下不正當行為的厭惡”。
將一般性“對給定場景下不正當行為的厭惡”納入分析框架的思路,是借鑒羅伯茲將“效率-公平規范(Efficiency and Equity norm)”當作“規范”的處理方式,引入個體攜帶的因場景啟動的關于行為正當性的好惡評價,即認為具有正當性的行為規范,構建個體的效用函數,進而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邏輯。
本文接下來的內容安排依次為:首先,圍繞效用函數拓展,闡述已有工作并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必要性;其次,在界定行為規范含義及其形式化的基礎上,構建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模型,以說明均衡的存在及邊際分析;再次,應用本文模型說明現實中住宅小區業主自治劃分業主小組的必要性,并分析調研數據佐證理論分析;最后,總結并指出未來研究方向及其政策含義。
卡默勒和費爾曾發表題為“度量社會規范和偏好”的綜述文章,將“規范(norms)”處理為“社會生活中一致達成的規律(regularities of social life)”,也就是重復穩定的互動行為關聯,這些互動行為關聯,被各方當事人的不公平厭惡或者互惠偏好支撐著(這些社會偏好與個體對自己的物質偏好共同構成效用函數,他們根據自己的效用函數和預期做出各自的行動選擇,構成了重復穩定的互動行為關聯)。如前面引言部分已經提到的情況,卡默勒和費爾的理論梳理,把各方當事人的社會偏好和效用函數基本上界定在各方物質收益相對分布的范圍內,而“規范”就是互動決策均衡的“規律(regularities)”。在納什均衡意義上,這個“規律”對當事人來說是最佳格局(“規范”處在被解釋變量的位置上)。
除了將各方物質收益分布結果的好惡評價引入效用函數以外,拉賓給出了當事人關于他人“友善(friendly)”或者“敵對(hostile)”的行動及動機的評價和效用函數,即引入通常稱之為互惠(reciprocity)的偏好。什么是“他人友善或敵對的行動及動機”呢?“友善”或“敵意”指的是一方當事人就多人之間的物質分布,愿意多讓予別人一些,還是多占有別人一些。該模型中友善程度的度量,給出了一個重要的理論提示:好惡評價依賴于自己對場景、對對方決策的可選擇集的認識。當然,近年來大量的實驗研究進展也促成了這樣的共識——決策行為對場景信號的反應非常敏感:列維特和李斯特把“道德與倫理顧慮的出現(the presence ofmoralandethicalconsiderations)”列為實驗中影響被試的第一因素。
對上述卡默勒和費爾所說明的“社會偏好”有兩點值得強調:
第一,即使引入互惠主義(Reciprocity)來表示關于他人的友好或敵對的行動及動機的偏好,也依然局限于有關物質收益相對分布的行動及動機,效用函數并不包括對行動本身好惡的評價,這種行動依場景認知而啟動,可能獨立于各方物質收益的分配格局,例如“暖光效用(Warm-Glow)”的行動。況且,許多給定場景下“正當性”行動并不僅限于多讓予別人一些,還是多占有別人一些財產。
第二,從基本研究思路考慮,一方面可以按照制度內生理解,“規范”作為互動重復均衡的“一致性認同”——對當事人來說是納什均衡意義上的最佳反應或格局(best respond);另一方面,局中互動的個體還攜帶著因場景啟動的行為正當性的好惡評價——正當行為規范,這種好惡感與自己的物質利益權衡一道,決定了各方的選擇行為。顯然,不能把“規范”既當作被解釋博弈均衡,又當作影響均衡的解釋變量。所以,在卡默勒和費爾意義上的“社會偏好”理論處理中,作為解釋變量的多維偏好,都只能立足于各方物質收益的分布,而不包括一般的行為正當性的好惡評價。關于這個問題,波蒂特等給出了很好的劃分處理方式:圍繞CPR互動決策發生之前,個體們因應場景習得而秉持一定的規范(這個階段,規范是被解釋的);圍繞CPR發生互動決策階段,個體們攜帶的規范——內在評價和互動反饋知識起作用,決定信任水平,形成相應的集體行動及產出收益。后一階段的狀況,又再動態地影響個體學習過程——個體們采納的規范發生調整。
盡管大多數經驗研究(實驗室、田野及自然實驗),以及形式化模型的主流經濟學不考慮當事人本身就攜帶著厭惡或贊賞某些“規范”的可能性,但他們對行為正當性的好惡評價肯定不是無所謂的因素。特別是在解釋制度變遷,或者交易秩序(互動行為)何以自發維系的根本問題解釋上,經典理論思想家們都曾經花費大量精力,且給出過清晰的理論假設:
哈耶克指出:“違反規則的行為通常讓人感到忐忑不安”;
亞當·斯密指出:“當我們決定對某一行為進行責備或稱贊的程度時,經常會運用……大部分人的行為通常達到的標準。無論什么行為超過了這個標準,不管它同盡善盡美相距多遠,似乎都應該得到稱贊;無論什么行為達不到這個標準,就應該受到責備。”特別地,斯密明確地區分捐贈的“仁慈”與不害人的“正義”。“與其說仁慈是社會存在的基礎,還不如說正義是這種基礎”,這是一種造物主在人們心中培植的,從而有發自內心的對不正義驅動的抑制和對正義秩序的尊奉。否則,如果“沒有使他們懾服從而對被害者的清白無辜感到某種敬畏的話,他們就會像野獸一樣隨時準備向他發起攻擊;一個人參加人們的集會猶如進入獅子的洞穴”。
進一步,斯密在其《道德情操論》中描繪與提煉出人類互動行為的普遍模式,認為人類行為選擇受基于“禮節正當(propriety)”的規則影響,依據自己的判斷(self-judgment)做出是否遵循行為規范的選擇,并且認為由規范遵守導致“滿意或高興(pleased)”的效用改善并不是出于功利主義(結果)考慮。同時,斯密強調區分結果效用(outcome utilities)和遵循行為規則(conduct rules)的行動本身所致的效用感受之間的區別是重要的,有助于理解為什么場景(context)在生活中影響人類的互動行為選擇。
可見,內化為個體秉持的,對通常所說的“規范”或“標準”或“正義”的尊奉、敬畏,使得自己對可能發生背離的行為感受的是負效用,且因他人的責備,也產生名聲損失的負效用。不難理解,將“規范”或者說“道德”納入決策者效用函數的處理方式,也必然會受到關注,例如阿克洛夫和克蘭頓(2000)和羅伯茲(2008)以效用函數形式表達“規范”的思路:個體面對物質財產分配博弈(material game)情境所呈現的信息集,知曉的該信息集到行動集的映射規則,作為內化了的行為規范,本人行動背離映射行動程度越嚴重,當事人的負效用感受越大。
不過,羅伯茲引入個體違背“規范”的效用函數處理,是把“效率-公平規范”當作人們面對物質財產分配博弈所秉持啟動的“唯一的行為規范”。與這種“唯一的行為規范”相比,列維特和李斯特的處理則是巨大的推進,他們把“規范”在決策者效用函數中的作用,處理得更具有一般性——決策者的效用函數由物質財產和道德感兩部分構成,其行為選擇與本人所持規范相左,則導致本人道德感下降,致使效用水平下降。
上述效用函數的形式化處理,和經典思想家對“大部分人的行為通常達到的標準”構成了本文嘗試將行為規范納入效用函數分析的基礎,試圖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邏輯。
將行為規范納入效用函數的分析框架,大致可以這樣順序引出:經驗研究能夠觀測到的是諸場景(domains)中,當事人之間重復的互動行為關聯,可以稱之為“行為規范”,是當事人之間的共享知識,框定了決策者行動“正當與否”的可行集;而這些“行為規范”作為“行為的正當標準”有賴于群體成員間的“非正式社會制裁(informal social sanctions)”,驅動這種社會制裁的因素,則又來源于他們因“此前習得經歷”所秉持的正義感——行為規范,即“對給定場景下不正當行為的厭惡”。
基于行為規范和私人物質利益的個體效用函數及決策分析框架可簡化如圖1:

圖1 基于行為規范和物質利益的個體效用函數及決策分析框架
結合圖1并借鑒羅伯茲的形式,本文界定行為規范含義如下:
定義1:行為規范N是指群體成員們內化或共享的關于“場景信號h”到“正當互動行為關聯及正當行為形成結果狀態N(h)”的非空映射關系Ψ,表示為Ψ:h→N(h)。
納入行為規范的決策框架表明,個體決策時將權衡物質財產收益與規范偏離造成的非金錢效用損失(心理成本),后者表現為兩條路徑:一是,個體因場景信號啟動自身所內化的私人規范(personal norm),表示為P;二是,受群體中共享規范的影響,表示為S。因偏離產生的好惡評價,前者表現為內疚(guilt)或失去自尊(lose of esteem),后者則是羞恥(shame)等不悅感。
因此,本文將行為規范N界定為內化的私人規范P與共享的社會規范S的加權平均值,意味著個體決策時面臨規范偏離造成的內在壓力與外部壓力。
N=(1-α)P+αS
(1)
這里,α∈[0,(α)]且0≤(α) <1,表示個體受其他人行為(共享規范)影響的權重;α>0意味著群體成員的平均投入越多,個體更愿意合作。而且,借鑒以往研究的處理方法,將共享的社會規范定義為成員投入水平的均值,即,S=ea。
在定義行為規范的基礎上,結合第二章經典理論家對行為決策的思考,本文接下來以具有外部性的集體行動情景為例,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可行性。
本節,構建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模型。簡化決策情景,考慮擁有一個連續統(continuum)業主的群體,即i∈[0,1],所有業主同時決定投入多少時間參與小區共有事務的管理,用e_i≥0表示自愿投入時間。個體效用函數表示如下:
Ui=U(xi,li,G,Mi)=u(xi,li)+βiv(G)-f(ei-N(ei))
(2)
這里,xi表示私人物品消費;li表示業主i所享受的閑暇時間;G表示純粹的公共品,即所有業主投入時間之和所生成的公共品(如良好環境);Mi表示因納入行為規范的考慮,引起決策者的可能情緒收益或心理成本,如內疚、羞恥感;系數βi表明業主可能存在對于集體行動所生產的公共品評價(偏好)差異;效用函數U是各變量滿足單調遞增且嚴格的準凹函數。為了分析方便,本文假設私人物品消費、收入為外生給定的,僅關注業主將可支配時間T在閑暇l與參與集體行動之間的分配決策ei。
進一步,每個業主面臨的時間約束T是外生給定且一致的:
li+ei=T
(3)
如上分析,ei表示業主用時間表示的努力水平,生產業主共享的公共品G,公共品生產函數如下:
G=∑gi,且,gi=g(ei)
(4)
這里,假設g(0)=0,g′>0,g″<0,即自愿投入時間越多,公共品產出越高,且滿足邊際產出遞減的特征。
業主因實際行為偏離行為規范造成的心理成本或情緒損益Mi,取決于實際投入時間ei與行為規范水平Nei的差距。所以有
Mi=f(ei-N(ei))
(5)
且成本函數f在定義域內連續二階可導,有f′>0,f″>0,說明當行為規范Nei一定時,實際行為偏離Nei越大,所需承擔的心理成本越高。此外,心理成本f(ei-Nei)也取決于行為規范Nei的水平,將影響實際行為ei的邊際成本,比如較高(低)的規范水平將降低(提高)個體實施ei的邊際成本,即有(d2f(a-Nei))/(deidNei)=-f″<0。
這里,參照式(1)可設定,
Nei=(1-αi)Pi+αiSe
(6)
這里,αi∈[0,α]且0≤α<1,表示業主行為受其他成員行為平均水平決定的社會規范的影響(權重)程度。αi>0意味著當其他人更多地投入時間參與集體行動,業主i更愿意選擇更高水平的ei。另,Pi表示業主i的私人規范,自己所認為應該的“正當”投入水平,Se則表示業主i所在群體所共享的社會規范,以平均投入水平表示如下式:

(7)
綜上,本節給出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效用模型,并說明函數相關特性。這里需要說明,本文假設單個業主為規范接受者,即單個業主的行為對社會規范水平影響不顯著,而且個體可正確地感知群體中所共享的規范Se。接下來,將說明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均衡存在且唯一。
2.2.1均衡存在
在上一節所界定的效用構成和函數特征的基礎上,分析個體決策的最優行為,以說明均衡的存在且唯一。
首先,根據式(4)可得業主最優時間投入的一階條件為,
U′(ei)=-u′(xi,li)+βiv′(G)g′-f′(ei-(1-αi)Pi-αiSe)=0
(8)
其次,應用隱函數法則可以將業主實際行為ei視作社會規范Se的函數,即ei(Se),并有下列關系,
(?ei(Se))/(?Se)=(αif″(ei-(1-αi)Pi-αiSe))/(-u″ (xi,li)-βiv(G)g′g′-βiv′ (G)g″+f″ (ei-(1-αi)Pi-αiSe))
(9)
根據上述函數性質,顯然(?ei(Se))/(?Se)≥0,且由于-u″ (xi,li)-(G)g′g′-v′ (G)g″≥0,則(?ei(Se))/(?Se)的取值范圍為[0,αi)。為了證明均衡的存在,則需要說明存在唯一的行為規范水平Se,滿足式(9),也就是式(12)成立。

(10)
證明:首先,當Se=0時,式(12)的左邊取值為負;其次,結合式(11),式(6)對Se求導且假設αi∈[0,α],且0≤α<1,則有,

(11)

2.2.2邊際分析

根據定義,本模型中實際投入時間ei和社會規范Se屬于內生變量,而其他公共品偏好系數βi、內化規范Pi以及共享規范的權重系數αi在分析問題時屬于外生給定的,因此,有必要探討內生變量與外生變量的關系。
根據一階條件式(8)和隱函數法則,可以得到推論1:對于公共品評價越高,即偏好系數β越大,則時間投入水平e越高;個體私人規范程度越強,即P越大,則時間投入e越高;當個體的私人規范大于共享規范水平,即P>Se,時間投入水平e隨著權重系數α的增大而降低。反之,當P 證明: de/dβ=(v′ (G)g′+αif″ (ei-(1-αi)Pi-αiSe) (dSe)/dβ)/(-u″ (xi,li)-βiv(G)g′g′-βiv′ (G)g″+f″ (ei-(1-αi)Pi-αiSe))>0 (12) 同理有 de/dP=((1-αi)f″ (ei-(1-αi)Pi-αiSe))/(-u″ (xi,li)-βiv(G)g′g′-βiv′ (G)g″+f″ (ei-(1-αi)Pi-αiSe))>0 (13) 同樣地, de/dα=(-(P-Se)f″ (ei-(1-αi)Pi-αiSe))/(-u″ (xi,li)-βiv(G)g′g′-βiv′ (G)g″+f″ (ei-(1-αi)Pi-αiSe)) (14) 所以,P>Se→de/(dα<0);P 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業主對集體行動產出的“公共品G”評價系數β提高,或私人規范P越強,將直接地促進人們貢獻更多的時間e參與集體行動,稱之為直接效應。而且,由于共享規范的內生性,所以業主們提高投入水平e,間接地提高了群體所共享的規范水平Se,反過來又促進自愿供給,即一種乘數效應。針對權重系數α,當共享規范Se高于個體的私人規范P,將提高個體決策時所參考的行為規范水平Ne,而較高的Ne降低個體投入高水平努力e的邊際(心理)成本,從而促進業主參與集體行動,反之則增加成本,加劇集體行動困境。 上述工作表明,具有外部性的集體行動情景中,業主的決策不能忽視行為規范(私人規范和共享規范)的影響,或出于群體壓力,或源于內在壓力,而遵守規范參與行動,以規避規范偏離造成的心理成本。雖然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邏輯成立,但作為行為規范,特別是具有公共品屬性的共享規范如何存續,成為需要關注的問題。 至此,本文合乎邏輯地回答了在集體行動模型中植入“行為規范”的可能性,為消除主流理論與現實的隔離提供了一個可行的分析框架。另一個重要問題是,按照理性假設,具有公共品屬性的共享規范屬于二階公共品,也必然受到“搭便車”的破壞,那么為什么共享規范可以存續,并構成對集體行動參與意愿的激勵?對這一問題的回答,是理解納入“行為規范”集體行動邏輯所不能繞開的問題。對此,Coleman(1994)指出,共享規范有賴于非正式的社會懲罰。這種“非理性”的利他懲罰則由群體內具有強互惠利他偏好的“自愿懲罰者”實施,源于所秉持的“正義感”驅動。 由于現實中,特別是業主間互動,懲罰一般不是物質上的損失,而表現為群體壓力的非物質形式,如流言蜚語、鄙視的眼神、拒絕交流,造成的非物質的心理成本,并且,即使物質懲罰也包含“不支持”的非物質成分,所以本文構建一個基于非物質收益的規范維持機制的簡要框架。 前提是,群體中存在不同類型的個體,個體間互動過程維持行為規范的存續。本文假定群體中存在自私者(γ=0)、有原則的(γ>0)和自愿懲罰者三類個體。前兩者面臨的決策e為在集體行動中“遵守(ei=1)”還是“不遵守(ei=0)”共享規范,即后者出于旁觀者的地位,目睹前兩者行為的偏離與否,決定是否懲罰,表征為懲罰可能p。 首先,將自私者、有原則者視作一大類i,面臨“是否遵守規范”的決策,給出其效用函數形式如下: Ui=ei(γi·μ(ei-N)-C)+(1-ei)[γi·μ(ei-N)-(p·D)/θik] (15) 這里,本文假設群體中個體的敏感系數γ服從均勻分布,γ∈[0,(γ)];μ表示群體中遵守規范的比例;C>0意味著當個體遵守規范(ei=1)所付出的固定成本,而D>0代表不遵守規范所遭受的懲罰,與自愿懲罰者的懲罰可能P(0≤p≤1)的乘積,表示因偏離引致他人所施加的懲罰強度(包含物質懲罰或非金錢懲罰)。需要說明的是,這種非金錢褒貶的作用可能因個體間社會距離θik而異,現實中個體想取悅的對象范圍因人而異,但多數僅在意家人和朋友的看法,也有些人在意熟悉的、甚至陌生人的看法。特別地,在“差序格局”特征更為顯著的中國社會,親疏遠近的人際格局,必然限制圍繞行為規范的(非金錢)懲罰功能。因此,個體i與自愿懲罰者(k)的社會距離θik越大,則個體i因懲罰感知的羞恥感越低。 Pr(ei=1)=Pr(γi>(C·θik-p·D)/(μθik))=1-Pr(γi≤(C·θik-p·D)/(μθik))=1-(C·θik-p·D)/(μθikγ) (15) 由上式可得推論2:他人懲罰可能p越大、懲罰強度D越高、個體間社會距離θik越小,則個體遵守規范的可能Pr(ei=1)越高。 當個體i決策遵守與否之后,自愿懲罰者k因目睹遵守規范而喜悅,或目睹偏離而憤怒,促使其決定是否懲罰偏離者,所獲得效用可表示為: Uk(p)=Pr(ei=1)·E-Pr(ei=0)p·F (16) 將(18)式代入可得, (17) 這里,E>0表示目睹個體i遵守規范自愿懲罰者k獲得心理滿足感,而F>0代表目睹i偏離規范造成的憤怒感。進一步,根據一階條件可得, (18) 本節工作說明群體中不同類型的交互博弈,特別是自愿懲罰者的存在,使得行為規范可以維系,進而影響集體行動的可持續性。接下來,本文利用上述框架討論一個現實問題——業主小組劃分的必要性,并以問卷數據提供一個證據。 現實中,圍繞共享資源治理的集體行動,常常因群體規模較大而無法實現,表現在城市住宅小區治理中,受困于2003年國務院出臺《物業管理規定》規定“全體業主就共有事務達成約定須達到三分之二”,大型小區圍繞共享資源的合作治理,因形成有效的絕對多數的交易費用高昂,而長期陷入癱瘓的境地。為此,北京、上海、江蘇等地,先后頒布意見、應用解釋或指導規則說明,以幢、單元、樓層為單位可成立業主小組,以緩解現實困境。那么,理論上就需要回答,為什么業主小組有利于解決現實困境呢? 本節嘗試依據納入規范的集體行動邏輯,回答“劃分業主小組”有益于集體行動發育的行為機理,并以一個案例加以檢驗。 依據納入行為規范的集體行動框架,業主小組治理結構下集體行動優于不劃分業主小組可能來源于兩種路徑: 一是,推論1表明,當共享規范Se高于個體的私人規范P,將提高個體決策時所參考的行為規范水平Ne,進而降低個體投入高水平努力e的邊際(心理)成本,從而提高業主參與集體行動的意愿。換言之,由于共享規范的內生性,在業主小組治理結構下,部分業主小組率先實現集體行動,間接地提高了整個群體所共享的規范水平Se,進而構成對其他小組(特別是物理相近的單元)的群體壓力,即一種“行動-規范-行動”的正反饋機制,從而促進其他小組達成集體行動,最終實現整個小區的良性合作循環。 二是,根據推論2和3可知,業主小組內業主間的社會距離相較整個小區,彼此鄰居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群體壓力感更強,業主更傾向于遵守規范,而且維持行為規范的懲罰強度閾值更小。 表1 不同治理結構下相關參數閾值比較 綜上,業主小組治理結構有利于集體行動發育,從業主決策角度看,在業主小組的治理結構下,業主更愿意參與集體行動,且當不文明現象被發現(規范偏離),維持規范的懲罰強度相較不劃分業主小組更低。接下來,利用調查數據說明現實運轉中業主小組的可行性。 本文就一個案例考察,說明現實中確實有著“業主小組劃分”的需求,并且在業主小組治理結構中,業主更愿意參與集體行動,更愿意懲罰搭便車者。 2016年9月18日,本課題組就南京市四季陽光、唱經樓、北門橋三個小區的電梯維修的共有事務表決契機,采取入戶調查的形式,設計問卷以檢驗上述結論的可能性。共收集問卷178份,因數據缺失剔除23份,得到有效問卷153份。問卷中提供關于“確定電梯運行與維護機制的方案形式(方案1:以整個小區為單位,由全體業主集體商議制定,方案2:以每一單元為單位,由單元內業主集體商議)”的兩種建議供戶主選擇,以此說明實際運轉對“業主小組劃分”的現實需求。并且,問卷詢問“就您所選定的方案,您是否愿意參與討論,比如付出一定的時間”,以及“面對電梯的不文明使用現象是否愿意制止”,以測度業主參與集體行動的意愿(e),以及愿意懲罰(p)偏離規范者的可能性。依據5.1的分析,本 文認為現實運轉中,業主更傾向于業主小組的形式,并且在此治理結構中,更愿意參與集體行動,且更傾向于對不文明現象進行懲罰(制止)。 經數據分析,結果如下。如圖2所示,受訪戶主中傾向于方案2(業主小組)的有82戶,占53.6%,多于方案1(不劃分業主小組)的46.4%,表明現實中存在業主小組劃分的需要。 圖2 業主小組劃分需求 圖3 不同治理結構下的集體行動意愿 進一步,就集體行動參與意愿進行分析。在選擇方案2的戶主中,表達參與集體行動意愿的水平均值為0.646,大于選擇方案1中戶主的0.57,統計檢驗(t-test)表明在10%的顯著性水平成立,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治理結構下集體行動意愿均值比較檢驗 因此,支持本文模型推論,業主小組治理結構下,參與集體行動的可能性Pr(ei=1)更高。 同樣地,調查也發現在選擇方案2的戶主中,在目睹偏離規范,如不文明使用電梯的情況下,更愿意當面制止(懲罰),其意愿均值為0.796,顯著大于選擇方案1的0.692,統計檢驗見表3。 表3 不同治理結構下懲罰行為均值比較檢驗 注:因“是否制止不文明使用電梯行為”的數據缺失,有效數據為151戶。 這表明,業主小組治理結構下業主更愿意懲罰規范偏離者,換言之,現實中小組治理結構下懲罰發生的可能性大于不劃分小組結構。又因推論3可知,小組結構下規范維持所需懲罰強度低于不劃分小組情況。因此,從規范維持角度看,業主小組更有利于業主們集體行動發育及可持續。 概括而言,業主小組劃分有利于發育財產主體意識、增強行為規范強化集體行動意愿的作用,進而降低因形成絕對多數的交易成本,而且率先實現集體行動的小組,對后進者形成較強的示范作用,構成基于共享規范的群體壓力,從而促進其參與集體行動,實現共享資源治理的良性循環。然而,這只是一種初步檢驗,有待進一步的案例考察。 本文從現實觀察的“非理性”行為與經典理論家的思考,提出行為規范偏離應納入個體決策效用函數之中,在定義行為規范(私人規范與共享規范的加權平均)的基礎上,以n人的“公地悲劇”為例,形式化地刻畫行為規范促進集體行動的作用機制。主要呈現的結論如下: 第一,具有外部性的集體行動情景中,個體決策不能忽視行為規范的影響。也就是說,因規范偏離造成的心理成本將制約基于物質收益最大化的理性行為,從而克服搭便車的誘惑; 第二,有利于集體行動的行為規范需要維護。這種驅動力主要來自強互惠類型個體,因目睹規范偏離而憤怒,將驅使其付出一定成本進行非正式懲罰,有益于行為規范的維持,而這與當事人間的社會距離有關; 第三,針對現實中大型小區難以實現集體行動的難題,本文模型從行為規范的視角,闡明業主小組劃分的必要性,并結合調查數據說明,業主群體中存在劃分業主小組的需求,而在此治理結構下,集體行動參與意愿更強,也更愿意付出成本維護行為規范。 上述結論在理論層面表明,面對主流理論與現實集體行動的隔離,嘗試納入場景依賴的行為規范,引入規范偏離的情緒機制,可以更為完善地呈現個體決策的微觀機理;在政策實踐方面則提示,在矛盾突出的城市住宅小區治理問題上,應結合實際情況,盡量劃小主體,從而促進業主集體行動意愿與維護共有范圍內秩序,形成“合作供給習俗”,真正實現局部范圍的自主治理,形成整體的善治。雖然納入行為規范的效用函數有效地解釋了現實中集體行動邏輯,但要深入探究其作用機制需要進一步的理論思考,更需要利用實驗(實驗室、田野)方法進行經驗檢驗工作,測度行為規范的存在及大小、度量個體敏感系數(偏好)程度,以探究與物質收益間的互補或替代關系的可能,形成更為完善的微觀決策理論,進而優化基于理性假設的機制設計、政策制定,以避免可能的效率損失。 [1] BOLTON G E, OCKENFEL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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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PossibilityofIncorporatingBehaviorNormsintoCollectiveAction:aTheoreticalFramework (LIZhiyun,ZHUXianche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of NJUST, Nanjing 210094, China) Based on the collective action scenarios of Common Pool Resuore,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construct a utility function that incorporates behavior norms for analyzing how behavior norms affect collective action, which can explain the irrational phenomenon can not be interpreted by the theory of Neo-classical or Social Preference.The negative effect(psychological cost) caused by the deviations from the norms determines the optimal behavior together with the material benefits of involved parties, which affects the equilibrium of cooperation.Then we explore the marginal impact of relevant factors. Furthermore, witnessing the deviaion of others makes the agent anger and impels her to impose immaterial sanctions,which is conductive to the maintenance of the behavior norms.Finaly, the application of the model can better explain the difficult of collective acion in large groups and the necessity of dividing small owners group. Based on this,this aritcle provides a case study to test theory. The utility framework incorporating behavior norms is conductive to optimize the mechanism design and to avoid the unnecessary loss of efficiency. behavior norm; utility function; psychological cost; collective action; owners group 2017-05-21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項目“關于資源支配規則偏好的實驗研究”(編號:11YJA790077);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編號:KYLX_0404)。 李志云(1989—),男,山東威海人,經濟學博士研究生,研究領域是制度經濟學、行為經濟學。E-mail:18551408025@126.com。 朱憲辰(1954—),男,江蘇南京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領域是制度變遷、行為經濟學。E-mail:13813859970@126.com。 1005-9679(2017)06-0087-08 F 062.6 A3 行為規范的維持機制


4 業主小組劃分的必要性
4.1 基于行為規范的視角

4.2 案例說明




5 研究結論與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