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義韻理論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的應用

摘 要：語義韻是現代詞語搭配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有著重要的作用。本文從四個方面探討了語義韻在詞匯教學中的應用，它可以豐富詞匯深度知識教學的內容、擴展同義詞和近義詞辨識的維度、提高詞語表達的準確性、創(chuàng)新詞匯教學的方法。

關鍵詞：語義韻 深度知識 語料庫 搭配

語義韻（Semantic prosody），又名語義協調、語義滲透，是現代詞語搭配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指某些詞由于經常同具有某種語義特征的語言單位共現，從而產生的一種語義色彩。Louw（1993）將其定義為詞語由其搭配詞激發(fā)出的相匹配的意義氛圍，即當某一個關鍵詞習慣性與某一類具有相同或相似語義特征的詞項搭配時，這一關鍵詞就具有其特殊的語義氛圍[1]。Stubbs（1996）將語義韻分為積極語義韻（positive prosody）、中性語義韻（neutral prosody）和消極語義韻（negative prosody）[2]。在積極語義韻中，關鍵詞所吸引的詞匯幾乎都帶有強烈的或鮮明的積極語義特征，它們使整個語境呈現出一種強烈的正面的、積極的語義氛圍。消極語義韻的情況則恰恰相反，關鍵詞所吸引的詞匯具有消極的搭配詞匯，由此形成一種負面的、消極的語義氛圍。在中性語義韻中，搭配詞的語義特征既有積極含義的詞項出現，也有消極含義的詞項出現。

近年來，對外漢語教學從偏重知識傳授到強調語言能力的培養(yǎng)。陸儉明、王黎（2006）指出：對外漢語教學的實際需要和學生提出或出現的種種問題迫使從事漢語本體研究的學者專家必須加強詞語或句法格式的用法研究，特別是語義背景的研究[3]。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學習者如果靈活地掌握了詞語搭配的語義韻，便更能得體地使用漢語。語義韻理論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具有重要的啟示，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主要可以有如下幾方面的應用。

一、豐富詞匯深度知識教學的內容

詞匯教學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陸儉明（1998）指出，詞匯教學應屬于重點教學內容[4]。而衡量詞匯能力的兩個重要維度是詞匯量和詞匯深度知識[5]，詞匯深度知識包含學習者在一定語境條件下正確選用適當的詞以及詞的恰當用法的能力，它和詞匯廣度知識直接影響學生的語言綜合能力，它們之間有顯著的相關性[6]。

Hague（1987）認為，詞匯深度知識是一個連續(xù)體，一端是生詞，另一端是自動生成和使用該詞的能力[7]。Nation（1990）等認為掌握一個詞包括了解該詞的形式（口頭和書面）、位置（語法句型、搭配）、功能（頻率、得體性）和意義（概念、聯想）[8]。這些觀點可以歸納為詞匯形式（語音形式和書寫形式）、詞匯意義、詞匯用法三個方面，但沒有把詞匯的語義韻納入詞匯的深度知識。詞匯的語義韻知識可以豐富詞匯意義和詞匯用法知識。

語義韻知識與詞匯深度知識中的詞匯意義和用法兩方面有聯系，又有所不同[9]。在意義上，語義韻體現的是詞匯之間的搭配意義，是由詞項與其搭配詞所激發(fā)出來的，不同于詞匯的概念意義和聯想意義，后者具有獨立性。在用法上，詞匯深度知識所講的搭配是詞匯在語法范疇上的組合關系，語義韻則是關鍵詞與其搭配詞在意義上的配置關系，深化了對詞匯深度知識的內容。例如，比如在教授“嚴重”時，不僅要讓國外學生知道“嚴重”在詞典中的釋義，更要讓學生了解該詞的語義韻色彩。“嚴重”具有貶義，無論做定語修飾名詞性成分，還是做狀語修飾動詞性成分，共現成分都具有相同的語義傾向，即人們在使用“嚴重”時會潛意識地啟動一些帶有消極意義的搭配詞，如“影響、危害、污染、損害、威脅、流失、違反、短缺”等，通過這些搭配詞確定“嚴重”使用的語義韻[10]。我們考察臺灣中央研究院現代漢語平衡語料庫中的“嚴重”的互信息值，也發(fā)現同樣的語義韻色彩，設定節(jié)點詞“嚴重”右邊跨距為1，頻次2詞以上，MI值為3以上的共現詞語包括“打擊、脫水、傷病、灼傷、燒傷、水荒、挫傷、失衡、淤積、沖擊、短缺、水患、缺乏、脫節(jié)、威脅、外流、下陷、不均、失血、分歧、受阻、受損、損壞、畸形、缺陷、骨折、損害、落后、失調、流失、不足、后果、影響、崩塌、破壞、違反、侵襲、污染、抗議、并發(fā)癥、扭曲、威脅、阻礙、侵害、侵蝕、打擊、污染、傷害、破壞、侵犯、萎縮、阻塞、妨害、影響到、衰退、干擾、病例、危害、妨礙、出血、缺乏、災情、沖擊、誤解、違規(guī)、惡化、關切、缺失、斷層、地震、損失、沖突、缺、挑戰(zhàn)、抗議、打擊、殘障、錯誤、挑戰(zhàn)、傷害、受傷、危機、感染、疾病”等。

二、擴展同義詞和近義詞辨識的維度

漢語中存在大量的同義詞和近義詞，由于其意義相同或相近，用法難辨，成為制約外國學生漢語水平提高的瓶頸。同義詞和近義詞的辨析一直是對外漢語詞匯教學的難點，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有其特殊性和重要性。

例如“后果”“結果”“成果”是一組近義詞，指事物發(fā)展的結局。從教學偏誤案例的調查統計看，留學生在言語交際中，三個詞的偏誤率極高。在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tài)作文語料庫”中，“后果”共有364條，“結果”有1021條，“成果”有91條。根據錯詞標記，“后果”用詞錯誤有18條，其中8條是把“結果”誤用為“后果”；“結果”用詞錯誤有16條，其中有5條是把“后果”誤用為“結果”；“成果”用詞錯誤有12條，其中有6條是把“結果”誤用為“成果”。這組近義詞之間出現的誤用情況有19例，占三個詞所有偏誤總數的41.3%。例如：

（1）特別要強調的是懷孕的時候吸煙的話{CJ-zy會}給{CC對}孩子帶來很嚴重的后果{CC結果}，[BC。]比如殘疾。

（2）我們不應該貪婪地追求市場經濟的利益{CC歡樂}，而應該提前{CC前提}考慮[F慮]到這種貪婪的行為造成的后果{CC結果}。

以上兩例，外國學生把“后果”誤用成了“結果”，出現這類偏誤是由于他們沒能很好的掌握該組近義詞的詞匯深度知識，沒法辨識每個詞之間的語義韻差異。例（1）中的“嚴重的N”表示的是性狀和主體的語義關系，“嚴重”表示程度深，影響大，多指消極。“嚴重”具有明顯的消極語義韻，要求這一個結構中的中心語名詞在語義上也應具有貶義色彩。例（2）中的“造成”也具有消極的語義韻，而“結果”具有中性語義韻特征，當它與“嚴重”共現時，出現語義韻沖突現象。endprint

因此，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引入語義韻理論，分析一組同義詞之間語義韻的差異，可以作為同義詞異同的辨析成分，同時輔以鮮活的語料，引導學生分析和概括詞語所具有的語義韻傾向，必然會提高學生同義詞辨析的能力。張瑩（2012）也認為，“對語義韻的研究可以彌補教科書和詞典對語義韻信息呈現的缺失或不足，為學習者掌握同義詞和近義詞的用法、更準確地對同義詞進行辨析提供了新的途徑，有助于其深化對詞匯知識的認識，使詞匯教學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11]

三、提高詞語表達的準確性

陸儉明（2007）指出，造成外國學生用詞不當的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對所學詞語只是一般地了解，掌握其基本意義，而沒有確切了解詞語在什么場合能用，什么場合不能用[12]。且目前很多對外漢語教學的工具書和教材，只對詞語的基本意義做了注釋，很少注釋詞語使用的語義背景。外國學生在使用詞語時，如果對詞匯的語義韻特征不了解，無法選取準確的搭配詞，容易造成語義韻沖突，從而產生錯句病句。

說本族語者在使用某個詞語時，往往會將詞語與其慣用的搭配對象聯系起來，遵循詞語的語義韻特征，因此在具體的語言運用中，母語使用者很少會出現語義韻沖突的現象。外國學生由于不了解詞匯的語義韻特征，經常會出現語義韻沖突的現象。以“嚴重”為例，該詞的普遍性語義韻特征具有非常強烈的貶義語義韻，在“嚴重X”構式中，“嚴重”吸引的幾乎都是具有強烈或鮮明消極語義特征的詞語，如果“X”不具有消極語義韻特征，就會與“嚴重”的語義韻產生沖突，比如外國學生經常會出現“嚴重的成果”“嚴重的結果”等錯誤用法。再例如“很不”，有明顯的褒義語義韻色彩，“很不X”中的“X”都具有鮮明的積極或中性語義韻特征，外國學生容易出現“很不丑”“很不臟”等語義韻沖突的用法。李芳蘭（2011）對比分析了HSK動態(tài)語料庫和本族語語料庫，考察了“特色”一詞的語義韻差異。研究表明，本族語者往往將“特色”用于積極語境，而留學生習慣性將將“特色”一詞用于中性，甚至消極語境[13]。因此，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引入語義韻理論，可以提高國外學生選用詞語的準確性。

四、創(chuàng)新詞匯教學的方法

詞匯的語義韻傾向，僅靠直覺很難判斷，需要借助語料庫才能發(fā)現。為了讓外國學生發(fā)現和掌握所學詞語所具有的語義韻特征，教師可以借助語料庫輔助詞匯教學，創(chuàng)新詞匯教學的方法。教師通過把語料庫中檢索到的該詞項語料數據呈現給學生，引導學生觀察和分析語料，歸納出詞匯的語義韻知識。這種運用語料庫進行對外漢語詞匯教學的方法，是一種探究式的教學方式，有利于培養(yǎng)學生自主學習的能力。

在詞匯練習設計中引入語義韻概念，對提高學生在詞項方面的典型搭配能力乃至語用能力都會有所幫助。下面以“嚴重”為例，闡述如何應用語義韻研究來設計詞匯練習。

思考一：“嚴重”表示“不容易解決的、很重要或很有影響的”，下面這個例句可取嗎？為什么？

（3）酒駕的嚴重后果，你真得知道嗎？

思考二：請觀察下列來自語料庫中有關“嚴重”的索引行。

（4）規(guī)劃單位卻沒有因應的對策，表示 嚴重 不滿。不過，列席的陳雪芬議員卻指出

（5）造成承攬工程的德國西門子公司 嚴重 損失，并向捷運局提出求償要求。

（6）不但對附近漁民造成 嚴重 威脅，更對我國外海主權與安全產生極大的影響

（7）基礎建設 嚴重 缺乏，同樣是印度最大的問題。

（8）這些都是金融機構的內部管理系統出了 嚴重 缺失。

（9）不時灌輸盜版軟件將導致 嚴重 后果的觀念，主管要負連帶責任。

（10）每次臺風過境，都給菲律賓帶來 嚴重 的災害，像是洪水泛濫、山崩。

思考題三：觀察上面的索引行，“嚴重”右邊的搭配詞有什么特點？（大部分為消極的、貶義的事情，如不滿、損失、威脅、缺乏、缺失、后果、災害）

思考題四：通過上述分析可知“嚴重”具有何種語義韻的特點？（具有較強的消極語義韻）

在課堂上，教師可以通過上面的教學設計，讓學生分析語料，歸納出“嚴重”的語義韻特征。通過語料分類，還可以引導學生歸納出“嚴重X”的三種形式：嚴重+NP、嚴重+VP、嚴重+AP，并總結出三種用法中的“嚴重”與其右邊的搭配詞都具有強烈的消極語義韻特征。運用語料庫輔助漢語詞匯教學，是一種能發(fā)揮學生的觀察、判斷和歸納能力的教學方式，讓學生能夠在詞匯學習中自我探索、自我發(fā)現，是一種數據驅動學習方式。這種基于語料庫的詞匯練習設計，讓學生通過觀察、分析、歸納等系列活動，將某些詞語所具有的語義韻特征用上述方法呈現出來，從而掌握詞的用法，對提高學生在詞項方面的典型搭配能力和語用能力都會有所幫助。[14]

參考文獻：

[1]Louw，B.Irony in the text or insincerity in the writer？The diagnostic potential of semantic prosodies[A].M.Baker，G.Francis & E.Tognini-Bonelli.Text and Technology：In Honour of John M.Sinclair[C].Amsterdam：John Benjamins，1993：157-176.

[2]Stubbs.M.Text and Corpus Analysis[M].Oxford and Cambridge Mass，Blackwell.Portuguese，1996：176.

[3]陸儉明，王黎.開展面向對外漢語教學的詞匯語法研究[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6，（2）：7-13.

[4]陸儉明.對外漢語教學中經常要思考的問題[J].語言文字應用，1998，（4）：5-13.

[5]Qian D.& Mary Schedl.Evaluation of an in-depth vocabulary knowledge measure for assessing reading performance[J].Language Testing，2004，（21）：28-52.

[6]呂長竑.詞匯量與語言綜合能力、詞匯深度知識之關系[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4，（2）：116-123.

[7]Hague，S.A.Vocabulary instruction：what L2 can learn from L1？Foreign Language Annals，1987，20（3）：217-225.

[8]Nation，I.S.P.Teaching and Learning Vocabulary[M].NewYork：Newbury House，1990：275.

[9]漢平，孫作生.基于語料庫的語義韻研究對外語詞匯教學的啟示[J].山東省青年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9，（5）：117-119.

[10]李向農，陳蓓.語義韻沖突及語義壓制的句法機制考察[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106-112.

[11]張瑩.基于語料庫的語義韻20年研究概述[J].外語研究，2012，（6） ：23-28.

[12]陸儉明.詞匯教學與詞匯研究之管見[J].江蘇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 ：12-17.

[13]李芳蘭.現代漢語語義韻的理論探索與習得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1-7.

[14]陳海員.語義韻研究在詞匯練習設計中的應用[J].教育與教學研究，2010，（4）：93-95.

（王宇波 武漢大學文學院/中國語情與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 43007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