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挑

我年輕的時候練過幾年，用水滸里的話說，自小使槍弄棒，十余人近身不得。大概是電影《少林寺》放后不久，我們撫州很多人也開始扎堆練武了，這些人里面，最多的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些練家子，都出來教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練武。有一天傍晚我出來一走，僅在公園就看到三、四伙人在一些空地上練武。每伙二三十個人，穿一身白，腰上扎一塊紅腰帶，列成陣勢，每一個動作出來，都嗨嗨有聲。出了公園就是撫河邊了，在河堤下一塊草灘上，也有一伙人。一個教官在前面教，二三十個孩子列成陣勢，也是出拳踢腿嗨嗨有聲。我這天閑著無事，走近去看。這一走近，我忽然笑起來，我看到教練是郭歪子。這郭歪子跟我住同一條街，平時也好使槍弄棒，但武功平平。幾年前，他總找我切磋，我一個掃堂腿，他必定跌到在三米之外。有一次，踢的他狗啃屎，門牙落了一顆。但這幾年，我卻沒怎么看到他，不知道他到哪兒謀生去了，不想今日卻在河邊上看到他教孩子練武。他那三腳貓功夫不是誤人子弟嗎？我這樣想，嘴角掛著笑。這笑，明顯有看不起他的意思。

郭歪子不傻，看出我在譏笑他，他口氣很沖地看著我說：“有什么好笑嗎？”

我說：“我笑了嗎？”

郭歪子說：“你笑了，而且是那種不屑的樣子。”

我說：“你多心了。”

郭歪子說：“我沒多心，是你看不起我，你在心里肯定認(rèn)為我在誤人子弟。”

我笑而不答。

我傍晚有去河邊散步的習(xí)慣，不知為什么，我一看到郭歪子就想笑，而且每次都笑了出來，郭歪子有一天很生氣了，他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仍說：“你多心了。”

郭歪子說：“我要跟你單挑。”

我不笑了，我說：“就你？”

郭歪子說：“不是我還會是別人。”

我又笑了。

郭歪子說：“不要笑，你敢跟我單挑嗎？”

我緊了緊褲帶。

這就是準(zhǔn)備動手了，那些練武的孩子和圍著看的人，立馬把我和郭歪子圍在中間。我們也不做聲了，立即交起手來，我像以前一樣，一個掃堂腿，但郭歪子一跳，竟跳得半空高，然后他俯沖下來，當(dāng)胸一推，把我推倒在地。我爬起來，認(rèn)真看了他一眼，覺得不可小看他了。隨后，我們打斗在一起，我竟沒占半點(diǎn)便宜。最后，竟被他扛在肩上，扔出好幾米遠(yuǎn)。這次爬起來，我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了，我看著他說：“你是郭歪子嗎？”

郭歪子說：“是呀。”

我說：“你到哪里學(xué)過？”

郭歪子說：“少林寺呀。”

我說：“甘拜下風(fēng)。”

郭歪子嘴角咧了咧，明顯，輪著他笑我了。

我后來就很少去河邊了，好幾個月沒去。一天，我在街上碰到郭歪子，他一臉的意氣風(fēng)發(fā)，大聲喊著我說：“劉國芳，我在體育館開了武館，你功夫不怎么地，但教教孩子還可以，你到我們武館當(dāng)教練吧？”

我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不是帶人在河邊練嗎？”

郭歪子說：“那是小打小鬧，早不在那兒了。”

我聽了，竟沒理郭歪子，只往河邊去。

果然，河邊沒看到一個人。

我真的喜歡在河邊散步，前一段時間，因?yàn)楣嶙釉诤舆吔倘司毼洌逸斀o了他，面子上不好看，才沒到河邊來。現(xiàn)在，他不來了，我來。我每天傍晚，都會到河邊走一走，天黑才回來。一天耽擱了一些時間，很晚了才往回走，走到堤上時，一個人喝住我說：“站住。”

我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看得出這人很高大，我說：“你做什么的？”

對方說：“有錢嗎，借幾個錢來用？”

我知道碰到打劫的，我說：“有錢，但不借給你。”

對方說：“找死。”說著，撲過來。我當(dāng)然早有準(zhǔn)備，沒等他靠近，一個掃堂腿，讓他跌倒在三米外。

爬起來，這人一聲不吭，跑走了。

其實(shí)，我聽人說過河邊不太平，說這里一到晚上，就有人打搶。很多人晚上往這里走過，都被搶了東西，沒想到有人竟搶到我頭上。當(dāng)然，我不怕，我一身武功，除了上次輸給郭歪子外，還沒人在我手里占到便宜。過后，我照來，也是呆到很晚才回家。一天晚上，我正往回走，突然，我看見郭歪子了，郭歪子也看見了我，他當(dāng)即大喝一聲說：“這么晚還在這里做什么？”

我說：“散步。”

郭歪子說：“散步，怕是搶東西吧？”

我說：“你才搶東西。”

郭歪子說：“你一個手下敗將，還這么兇，有本事再跟我單挑嗎？”

我當(dāng)然不服輸，我說：“有機(jī)會的。”

說過，我不再睬他，走了。

這后來，河邊更不太平了，一對戀人在河邊談戀愛，一個武功高強(qiáng)的人過來打跑了男的，然后把女的強(qiáng)奸了。而且，這樣的事發(fā)生過好幾次，聽說公安去河邊蹲過坑，要捉住那個人。一天，公安還真碰到過那個人，但那人武功高，幾個公安都不是對手，被那人打倒了。我那時候也在戀愛，一天我和女友約會，便帶女友往河邊去。快到時，女友跟我說：“這河邊不太平，我們?nèi)e的地方吧？”

我說：“不怕，就去河邊。”

女友說：“我害怕。”

我說：“有我在，你怕什么？”

明顯，我想去會會那個人，我只要帶女友去，那個人就會出來。我沒想錯，大概晚上九點(diǎn)多的時候，一個人出現(xiàn)了。這人在黑暗中站在我跟前，跟我說：“識相的趕快滾。”

我聽出來了，是郭歪子的聲音，我說：“原來是你。”

郭歪子也聽出了我的聲音，他說：“是我又怎么樣，你不就是我手下敗將嗎？”

我說：“你不是還要跟我單挑嗎，今天正是機(jī)會。”

郭歪子說：“正好，今天我要讓你輸?shù)煤軕K。”

郭歪子說過，就過來了。我不敢怠慢，又是一個掃堂腿。郭歪子忽地又跳得老高。這回，我一個倒栽蔥，雙手從后落地?fù)沃缓箫w起雙腿，剛好在半空中踢到郭歪子，把郭歪子踢出老遠(yuǎn)。郭歪子爬起來，一聲不吭過來跟我交手。我也不敢大意，全力應(yīng)付。打斗多時，我漸漸占了上風(fēng)，找到機(jī)會，我又是一個掃堂腿，把郭歪子踢出幾米遠(yuǎn)而且爬不起來。郭歪子站起來時問著我說：“你是劉國芳嗎？”

我說：“當(dāng)然是。”

郭歪子說：“你怎么一下子厲害了？”

我說：“不是我厲害了，是你心術(shù)不正。”

說著時，公安過來了，我和女友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公安就把郭歪子帶走了。

這以后，河邊太平了。

郭歪子后來判了十多年徒刑，等他出來，他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