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危機

尚小右

在我外甥女錢多多看來，年方9歲的她，遭遇了人生第一場特大危機——媽媽生弟弟了，她瀕臨失寵。今非昔比，之前她爸爸的朋友圈還在發“特意請假，保障多多首次期末考試”，今年就成了“大家努力二胎吧，都會美夢成真的”。

其實一開始多多心態平和，篤定地告訴我：“媽媽說不會重男輕女。”雖然在她眼里，這話意味著“媽媽會魔法，能讓弟弟和我一樣體重”。她甚至還竊喜不已：父母忙著照顧弟弟的頭幾天，也是她處于監管真空的時段——可以晚上10點再睡，睡前再吃一大根棒棒冰。

然而沒過多久，多多便得知親友給弟弟的紅包大都四位數起跳，她再也無法維持平常心——要知道9年前她滿月時，賓客人均才給區區幾百元。在號啕痛哭前，多多大叫三聲：“不公平！”

多多聽不進“什么是通貨膨脹”，更聽不進讓她放寬心的勸告。只要我談及她弟弟，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前腳還在跟我討論《哈利·波特》的劇情，后腳就拿起鉛筆對我念咒：“阿瓦達索命！”

有時被我逼得急了，小學三年級的多多甚至會出其不意，拷問我的心靈：“小姨，換作是你的話，會想要弟弟妹妹嗎？”我被她噎得無話可說。坦白而言，身為從小看《家有兒女》長大的獨生子女，我愛看情景喜劇擬真，可未必愛看情景喜劇成真。

也許心焦于家庭地位岌岌可危，多多喪著臉對我說：“一有了弟弟，沒人檢查我數學作業了。”緊接著她的成績直線下降，氣得她媽媽邊吃補品邊訓她，威脅要取消暑期旅行。“你如果考不上實驗中學，參觀牛津劍橋有什么用！”多多卻越學越頹，而且對游泳、書法、跳舞等等興趣班都沒了興趣。

她媽媽被新出生的“夜啼郎”弄得精力全無，只能口頭警告多多：“等我坐完月子再收拾你！”

還是多多爸爸出面，化解了危機。多多目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先當新娘后當媽媽，她爸爸便讓她打下手照顧弟弟，并把她抱著弟弟的照片傳到朋友圈，注明“姐姐是個稱職的小媽媽，很會照顧弟弟”，這令多多非常得意。

更讓多多激動的是，爸爸要她給弟弟取小名和設計滿月酒菜單。那幾天多多威風得像廣納賢士的君王，決心讓賓客當天吃遍各種口味的棒棒冰；我開玩笑建議她考慮叫弟弟“李才”，她不懂字面意思，卻被我的理由打動：“先得有‘錢多多，才能‘理財。”

弟弟滿月酒當天，多多玩得不亦樂乎，雖說她頭頂上方懸著“錢李府公子彌月之喜”的橫幅。我邊吃并無棒棒冰的酒席，邊感慨多多忘性大。

突然，我聽見我爸對我媽幽幽地說：“政策出來時你如果要生，現在也該辦滿月酒了。”

我悚然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多多的外婆大笑：“別再當爸爸，安心做爺爺啦！”接著，她殷切地轉向我：“男朋友談多久啦？什么時候結婚？準備生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