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琳
近年來,由于“模式化”作文在考場中頻頻占據優勢,所以在作文訓練尤其是高三的作文練習和評講中,如何用合乎閱卷老師的“套路”來完成一篇作文就成為不少老師和培訓機構的授課重點和評價標準。
在修改作文《談談我心中的……》時,驚喜地發現有兩位同學居然在我頭疼一學期不知如何引導時,找到了自己的寫作特色。先說說李圣鵬同學,這篇作文他寫的是心中的劉備,有兩大亮點:其一,對劉備的評價不同于常人,認為“桃園三結義”的那三人感情其實不怎么好,劉備本人也是一大奸雄。其二,論證的史料很新,讓人讀罷大呼“漲知識”。如他這樣寫“桃園三結義”。“三人關系好,但并沒有那么好。與劉備從小玩到大的發小簡雍,反倒不為人知。在宴席上,關羽、張飛、諸葛亮都正襟危坐,唯獨簡雍一人在吃吃喝喝,對此性急的張飛都無異議。二人關系之好由此可略窺一二。”再如這段“讓我們將時間倒回至一千多年前,劉備在新野,被曹操討伐之際。劉備要跑,可他不只帶著軍隊跑,更讓許多民眾攜家帶口跟著跑,他的軍隊就混跡其中。有人說這是種智慧,保住了劉備東山再起的資本,卻絕口不提劉備這是在用百姓的命來賭曹軍不敢大開殺戒,濫觴無故。可見其奸雄本質。”
為何在我“放任不管”時他卻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試著對他作以了解。原來,作為文科生的他擁有數學滿分的實力,歷史書也廣泛閱讀,尤其喜歡中國古代史。在語文的課前三分鐘演講中,我發現他是唯一一個演講能脫稿的學生,他最喜歡的就是懸疑小說,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也會關注時下最流行的話題。基于此,我開始反思他以前的作文為何雜亂無章以及他為何越發厭棄寫作。在我看來,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我布置的作文題目是他不感興趣的且無法發揮他的閱讀特長的。例如,《看,真美》、《我心中的那片海》、《這件小事真不小》、《春風拂面》都比較文藝,且偏重于寫自我的經歷和體驗,他的筆觸和情感沒那么細膩,所以較難操作。但《我的人生信條》、《談談我心中的……》他就相對得心應手多了,能寫出有分量的文字來。第二,文體限制了他的舞臺。高一主要是練習記敘文寫作,但他的思維和閱讀特點都決定了他更適合寫議論文。觀點和材料的雙新是他作文出彩的兩大法寶。第三,老師缺乏對他進行讀書筆記的個性化指導。作為語文老師,我只知道他喜歡讀什么,但是對于所讀作品,應該如何做批注,如何摘抄,如何實行“拿來主義”則沒有針對他的實際學情做出適合他的引導。每次的作文評價只是指出他的問題所在,但如何升格,在操作性上也是泛泛而談,讓他無從下手。
接下來,我將在這些方面予以改進:第一,寫記敘文,降低對他的要求,只要他能正確理解題意,完整地敘述故事,且輔以適當的抒情議論即可,不要在細節描寫、環境描寫、情感升華上對他作太高要求。第二,鼓勵他多寫議論性的段落或作文,并給予議論文的寫作指導。相信以他的數學功底和歷史積累,做到言之有物和言之有序并不困難。第三,多利用零碎時間與他在文字上或口頭上進行交流,比如可以就一個時下流行的話題詢問他的想法,或者最近讀了什么書,對書中的哪個人物或情節比較感興趣等,以此鞏固他對作文的興趣和信心。
再說說陳正霖同學。在《有這樣一個地方》一文中,他將筆觸擴到柬埔寨的色情行業和津巴布韋的貧窮與疾病,借此企盼能有這樣一個地方“嬰兒不會被遺棄,到上學年齡的孩子在開學第一天能按時報到,妙齡少女能夠在晚上安全出行,中年人不必因為生活壓力而自行了斷,老年人不會一邊喝著廉價假酒,一邊無奈地收聽戰時新聞”。再比如《這件小事真不小》一文。他先寫了家鄉河水被一人用汽水瓶、塑料袋“玷污”的事,接下來發以這般評論:
“怎么辦?這件小事都不小了。水中的魚到底含有多少汞?我們吃的米究竟含有多少鎘?生銹的鐵管霸占著原來屬于樹木的多少山頭?工廠的灰塵霧霾又趕走了多少天空的蔚藍?這真的不小了!
而我們總是不以為然,認為這樣大驚小怪與我何干呢?我們總是認為隨手將垃圾扔入垃圾桶這件事很小,無所謂;吃飯時節約用餐很小微不足道;排隊買票,扶老人過馬路很小很不起眼,那么請問,什么事情叫大事呢?什么事情能夠讓您屈尊,抬起您高貴而纖細的手,并做一些實在的事?”
高一的學生能寫出這般“吶喊”的文字著實可貴。但是他的作文存在幾個問題:第一,為達到扣題這一目的,痕跡很重地在文章的多處地方重復同一句話。第二,喜歡在文中直白或空洞地抒情,抒情基本上覆蓋了敘述,很難感染讀者,甚至讀來覺得膚淺虛假。第三,除《有這樣一個地方》和《這件小事真不小》兩篇文章之外,很難見到他深厚的歷史學科功底和自覺的批判意識。于是,我給了他三點建議:首先,少直白抒情,多場景描寫,即你只管負責描寫,讀者負責感動。其次,在敘事之后的抒情議論上多下功夫,最好能以小見大,由個別上升到普遍,再能像《有這樣一個地方》和《這件小事真不小》樣,有點人文關懷和社會責任意識會更好。最后,你讀了那么多歷史著作,能否在文中有所表現?于是,這次作文,我看到了他強健的執行力。他寫的是心中的哈姆萊特,有兩處尤為精彩。其一,談哈姆萊特的“延宕”。他這樣寫:“首先,他的‘延宕有其深刻的社會意義,因為就當時而言,他作為人文主義者的代表,還并不能真正肩負起改造社會的重任。然而,更為重要的是,他作為人文主義者的個性特征也成為其‘延宕的一種底色與背景:因為這一復仇計劃涉及到對生命本質的思考。生與死、善與惡,都不再是簡單的問題。他要整理與清算自己濡染已深的人文目光”。其二,結尾。“馬克思提出過一種重要論點,即‘莎士比亞化,也就是說‘把人變為時代精神的傳聲筒,但不是單純的傳聲筒。我認為,在世界文學史上有太多為了表現時代精神而創作的高大人物。但是真正能體現時代精神的不是這種流行的在某種觀念支配下的臆造人物,而是像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萊特這種有血有肉,從社會的土壤里誕生并成長起來的人物。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真正傳達出一個時代,一個民族的精神脈搏。哈姆萊特的痛苦與彷徨,其實是凝聚了那一個時代的痛苦和彷徨。與莎士比亞同時代的大文豪本·瓊生評論莎士比亞時說:‘他不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所有的世紀。我想,從對于人本質的追求的角度看,這句話也在說哈姆萊特。”這兩處文字之所以精彩就在于作者把平日積累與自我觀點很好地融合在一起,顯示出了深厚的文史哲的閱讀積淀,寫出了自己喜歡和擅長的文字。他的文中有“我”,有他所感受到的人物和社會,有思考的絢爛火光照亮讀者的心靈。
責任編輯 邱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