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奔涌

◎ 毛利

琴聲奔涌

◎ 毛利

Amour是一部很悲傷的法國電影，其中有個很有意思的片段。

八十多歲的妻子得了偏癱，同樣一大把年紀的丈夫因為每天的護理工作身心疲憊不堪。有一天，某個年輕的鋼琴家來訪，妻子閉口不談自己的病情，而是要求年輕的鋼琴家彈一首鋼琴曲。琴聲奔涌而出的瞬間，我很感動。那兩個老人的靈魂好像暫時脫離了痛苦的肉體，在空中輕輕飛舞起來。他們有過一段美好的光陰，那時閑談音樂，問對方看過的書，將死之年被肉身困住，還能找到這樣的樂趣，藝術果然偉大。

有一段時間，微博上流行一個話題，說中國現在的夫妻沒什么相同的興趣，也沒什么共同的話題，所以忙完人生大事后，男的出門喝酒、應酬、打麻將，女的在家狂追綜藝和電視劇。不然還能怎么辦？難道你跟你老公因為一起聽了場音樂會，就能回家痛快聊上好幾天？或者你們都極度熱愛《紅樓夢》，每晚睡覺前分析其中的一個小細節，互相啟發、爭辯，然后愉快地手拉手睡覺？

很多單身人士都在踏破鐵鞋尋找一個有趣的人。我發現秉持這種觀點的人一般自己很無聊。

我很喜歡作家比爾·布萊森。《偏跟山過不去》一書中，比爾·布萊森和一個大老粗哥們兒一起去徒步。跟會各種低級吐槽的哥們兒比起來，比爾·布萊森活像個書呆子，可書是他寫的，是他發現了老哥們兒如此有趣。

我從來沒愛上過那些風流倜儻、把文藝女青年們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作家。一看到那些勤于說段子的男人，我就害怕。他們的有趣太刻意了，像后廚準備了十幾個小時的精致料理。我偏愛各類喜歡老實表達內心想法、有一說一的普通男人。

有一次，看完某部國產文藝電影，我內心感慨頗多，覺得已經溢滿整個身體。去車庫的時候，我問同去的普通男人：“你覺得怎么樣？”他耿直地回了一句：“我想盡快忘了它。”我心里被電影點燃的人生悲苦一下子就被澆沒了。頓時，我差點愛上他。這是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嗎？（摘自《看天下》2017 年第 26 期 圖 /Tumbl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