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德令哈

安徽◎錢續坤

馬蘭灘的青草

猝不及防，在蒼莽無邊的草原深處，竟然與蜿蜒澄澈的巴音河，再次不期而遇。

臨水為鏡，以手為梳，姐姐，我要以倜儻的英姿來見你，我要以誠摯的邀請來約你——而你，到底是在托素湖的湖岸邊，還是在馬蘭灘的花海里？

極目遠眺，蔚藍的天空之中，蒼鷹的蹤影難覓；悠然的白云之下，馬蘭的花期已過；唯有那一簇連著一簇的青草，齊刷刷地踮起了腳尖，舉起了綠色的手掌，好奇地打量著我這位陌生的訪客。

我不是海子，我是來自海子家鄉的兄弟！不遠千里，從江南小城奔赴戈壁高原，游歷不是我的本意，探訪顯得些微矯情，可是，站在這蔥蘢綿延的灘頭，面對郁郁的青草和圓圓的氈房，我還是要深情地說——

姐姐，你看呀，這里牛羊成群，馬兒奔騰，絕非“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姐姐，你聽呀，這里詩人吟詠，游客感懷，也非“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還有那火焰一樣燃燒的青稞酒，一飲怡情，再飲微醺，三飲酩酊……在馬蘭灘，我愿意淪為一名酒客甚至是酒徒，在大快朵頤飄香羊肉的同時，一定會轉告詩人海子——我的兄長，荒涼已被綠意密密地覆蓋，寂寥已被歌聲悠悠地占領。

其實，馬蘭灘的主人是那些低頭啃草的牛羊，我們貿然地進入它們的領地，就像海子當年與德令哈的邂逅，要“把石頭還給石頭”。

而我，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將雙手興奮地伸出來，“把青草還給青草”；或者像牛羊那樣，咀嚼進去的是青草，分泌出來的是鮮奶……

可魯克湖的水鳥

波光粼粼，葦草青青。靜謐的可魯克湖面，兩只美麗的水鳥在并肩游弋。身后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如同我的思念在一波又一波地起伏。

姐姐，你是兩只水鳥中的哪一只？

姐姐，你在悲痛時能否握住一顆淚滴？

這完全是我的多情與臆想，因為數量的修飾，宿命中注定了姐姐與詩人，從此都不會孤單——這是兩只彼此呵護、可以傾訴、能夠關愛的精靈。我欣慰地注視著這幸福的一對，似乎聽見了它們的喁喁私語，仿佛看見了它們的目送秋波。

即使是那悄然落下的眼淚，我想也應是晶瑩剔透的兩滴：一滴為可魯克湖注入了微量的鹽分，一滴為我這名遠道而來的訪客濺起了拍攝的激情。

把相機的焦距，縮短——拉長——延伸——變幻的鏡頭里，這兩只美麗的鳥兒，羽化成鴛鴦戲水，羽化成蝴蝶雙飛，羽化成姐姐與詩人攜手前行的背影。

啁啾聲起，多草的芨芨灘上，豈止只有那一對美麗的水鳥！閑庭信步的黑頸鶴，遷徙路過的斑頭雁，珍稀少見的大紅鸛，這些并非詩人空穴來風的意象，它們在這里筑巢壘窩，生兒育女，可魯克湖成為了幸福的家園，愛情的天堂。

做一只鳥兒真好，姐姐，今生今世，你能否與我一道耳鬢廝磨？來生來世，你能否與我一起雙棲雙飛？

茶卡鹽湖的雕塑

陽光灼灼。水汽氤氳。偌大的湖面少有碧波蕩漾，更難見千帆競發。這無關緊要，因為那一望無垠的晶瑩，像皚皚的白雪，像結晶的寒霜，在兩山之間肆意地鋪展開來。

姐姐，這一座座矗立在湖畔的鹽雕，是不是你的杰作，抑或你的創意？

我用雙手輕輕地撫摸著這美輪美奐的鹽雕，一股徹骨的清涼從指尖襲透全身。我的心間猛然激靈了一下，繼而小聲地詰問：孤獨的兄長，孤傲的海子，你在天堂里，難道還在感喟人世間的炎涼？

熙來攘往。紅塵紛擾。那沉默寡語的鹽雕，似乎難以忍受驕陽的炙烤，它們身上留下的道道漬痕，那是姐姐的眼淚在靜靜地流淌，那是海子的泣血在無聲地吶喊。

輕沾一點漬痕放在唇邊品嘗，一種艱澀，一種咸苦，讓我懂得了生存的不易和生活的困累。可是沒有苦澀，我們的身體肯定會缺鹽，我們的骨頭可能會缺鈣——那些營養失衡的人，怎么能夠敞開博大胸懷，怎么能夠撐起錚錚鐵骨？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賦予鹽雕的形象，如我就絕不可以。但是，覓得一份機遇與茶卡結緣，我一定會將鹽雕下幾塊透明的晶體，帶回去好好地珍藏。

尤其在那細雨霏霏的季節，我會站在江南小城的窗欞邊，遙對西北，口中默默地誦念：姐姐，我曾經到過德令哈；姐姐，我忘不了那鹽雕一座連著一座的茶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