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味道

上海◎任俊 國

春天的味道

上海◎任俊 國

香椿芽

香椿樹身筆直，頂上開叉，遠遠望去像一把柄很長的傘。

這把傘一直撐在房前屋后，撐高了我的目光，撐長了我的記憶。

香椿葉呈羽狀，秋天落葉，春天發紫紅色幼芽。在春光下，比春光還亮澤。

鄉人喜歡采食雨前的香椿，或涼拌，或炒、潦、煎、腌，色麗味香，是一道風味獨特的“樹上菜”。

椿芽，春芽。在我幼時的眼光里，那就是春天發的芽。

每逢春天，故鄉就在我的記憶中發芽。

折耳根

折耳根是春天在泥土里跳動的脈搏。

世界上最硬的是時間，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它前行。折耳根也像時間一樣不屈不撓頂破硬土，伸出一片小小耳朵聽陽光的腳步。

老根藏在很深的泥土里過冬，新芽要穿過一兩尺長的黑暗，才能見到光明。

沖出去，這是春天賦予折耳根的使命。

折耳根告訴我們，扎根越深，春天越早。

小時候，媽媽背著小背簍，帶著我們走進開滿油菜花的田野深處，那里遍地都是折耳根。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春天和折耳根的耳朵又伸長了一些。

用井水淘凈的折耳根，雪白的根，青綠的耳，分明是碼著一盤白玉翡翠，極養眼。

折耳根涼拌味道最佳，亦可放入砂鍋煮粥，有撲鼻的香，極養胃。

折耳根能清熱解毒、抗菌、抗病毒，能提高機體免疫力，極養身。

折耳根養著田野深處的樂趣，養著我童年的春天。

多想回到故鄉的田野，折耳根養著我的鄉愁。

薺菜

薺菜是春天簪在溪頭的碧玉簪。溪水的心思活泛起來。

人的心思也活泛起來，一步跨出冬天的門檻，三三兩兩出來挖薺菜。

薺菜帶著春露，小家碧玉般可愛。

我在挖薺菜時常會把一株薺菜連同春天連根拔起，放進竹籃里，放進斜風細雨里，放進往后的日子里。

人們常用薺菜包餃子，要把整株的綠吃到嘴里去，吃到心里去。其實，我早在挖薺菜時就把那株綠意全部移栽進心靈了。

我的最愛是薺菜豆腐湯，青青白白，味道比春天還鮮。

“春在溪頭薺菜花”，記憶的味蕾早就開花了。

豌豆尖

豌豆尖站在坡地邊，昂起頭來吮吸春雨。嫩生生的，俏生生的。

苗尖上的卷須似乎想要拉住那陣春風。春風并不停留，只在轉彎時作深情的回眸。

清晨，媽媽在地里挖玉米溝，回來時順便掐一把豌豆尖，也掐一把春露回家。

煮面、做湯、熱炒，豌豆尖都是絕好的食材。在春天的飽嗝里，有著豌豆尖清香鮮嫩的味道。

掐了尖的豌豆苗，依然開花、結果，并不辜負大好春光。

吃青豌豆時已是初夏。春天和夏天在碗邊擦肩而過。

擦肩而過的還有我的青蔥歲月。

胡豆

胡豆在第一把春陽中開花。摘一片胡豆葉，放在嘴里能吹出春天的嫩音。

俗話說，二月胡豆嫩得狠。二月胡豆和二月一樣嫩，剝開來的豆子能掐出水來。

在水嫩的二月，剝一捧胡豆摻在稀粥里，真香。萬物復蘇時，鄉人需要一捧胡豆來品鮮提神。

在那段青黃不接的歲月，一把摻在稀粥里的胡豆葉也能抵擋一陣子饑餓的進攻。胡豆葉的嫩音在胃里吹著嘹亮的沖鋒號。

胡豆和三月一起鼓馕起來，日子跟著鼓馕起來。

用砂鍋煨胡豆，放少許油鹽，能揭開一家人的快樂！

馬蘭頭

馬蘭開花二十一……馬蘭頭在童謠里開花后，就再也沒有凋謝過了。

童年里只有春天。

馬蘭頭的春天在路邊，在田野，在山坡。

清明前后，掐一把馬蘭頭回家，焯水，與豆腐干一起切細，放少許精鹽香油，就是一道爽口的美味。

春風一把馬蘭頭。

有馬蘭頭吃，心情如打馬嘚嘚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