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飴，只因有你

丘艷榮

對于70后的我們來說，考上大學，或在初中畢業后考上一所好的中專，幾乎就等于抱上了鐵飯碗。中學時代的我，憧憬和期盼著大學生活，固執地認為“沒有上過大學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我最終考了中師，像當年很多師范生一樣，因為家境貧寒，為了跳出“農門”，為了早日捧上“鐵飯碗”，雖然成績優異，但卻不得不迫于父母和家庭的壓力去讀中師。三年充實的師范生涯造就了“一專多能”的我們，卻抹不去當初的不甘和無奈，于是，驕傲與失落同在。

剛剛出來工作那會兒，我覺得日子就像寫滿又擦去、擦去又寫滿的黑板，每天重復著相同的故事，每天上演著相同的情節。心里頭實在有些厭倦教書這波瀾不興、不咸不淡的日子。工作第一年，教的是一年級。還記得那個隆冬的早晨，我匆匆趕往學校，冷冷的寒風裹挾著我，我的口鼻變成了一臺小型噴霧機。走進教室，我不停地往手心哈暖氣，不住地揉搓著凍僵的雙手，這時，幾雙暖乎乎的小手蓋上來，說：“老師，讓我們暖暖你的手。”我想，正是這份來自孩子的純粹的愛，讓初登講臺、對教書這份工作尚有黯淡不甘之心的我感受到了暖，感受到意義所在。

沒能上全日制的大學，我只好用另一種方式彌補。所以，出來工作就是我讀自考的開始。我用了七年的時間分別拿到中山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專和本科文憑，其中，我的學生功不可沒。教書之余，我會見縫插針地讀書。很多次在大課間時，我會讓所教的中高年級學生拿著我的考題，考我一些選擇題。學生們也很得意能當我的“老師”，我也在學生的“監督”之下更自覺學習。這也算是一種“教學相長”！

隨著與孩子相處的時光越長，越能感受到童心的可愛與可貴。置身于童心之中，我經常能體會到童心予我的種種感動。這樣的感動平實卻扣人心扉，這樣的感動微小卻經久難忘。我漸漸地讀懂了這重復的幸福，平淡的幸福。

十八年了，總覺得有童心相伴的自己特別年輕，特別幸運。那些回憶的碎片、那些感動的瞬間，溫暖了我的從教歲月，是我人生里觸手可及的幸福。

一幅幅回憶的畫卷在微笑的嘴角邊展開……

我在批改作業，心里還不斷想著那個因搗蛋惹我生氣的孩子。我忍不住對教書這個職業傷感起來。是啊，無論我怎樣苦口婆心，怎樣循循善誘，這些孩子總要這個犯點小錯，那個闖點小禍，讓我的操心無休無止。忽然，作業本中露出一張畫紙，一個孩子在老師面前深深地彎下了腰，下面寫著：“老師，我知道我錯了，你正（懲）罰我吧！”我“撲嗤”一笑，所有的傷感、所有的抱怨都融化在這幅畫里。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感動？

我走上講臺，發現講臺下坐的那個最聽話的小不點竟擅自搬到教室的最后頭，挨著墻了。剛要生氣，孩子們已嘰嘰喳喳地告訴我：“老師，他得了重感冒。”“老師，他說怕傳染給你。”那個小不點，勾著頭，鼻子紅紅的，還不時抽抽鼻涕。我的心像一根弦被猝然地拉了一下，鼻子也難受起來了：“沒事，老師的免疫能力強。快點坐上來吧！”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感動？

記得有一次，我打完點滴，面容疲憊、聲音嘶啞地站在講臺上講課。一下課，就見一個孩子飛也似地沖出教室，上課鈴響過了，他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沖了進來，把一捧什么東西塞進我的手里：“老——老師，這是金銀花，我媽說沖茶喝治喉嚨痛的。”我那不爭氣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感動？

我曾教過一個智障的孩子。這孩子，全班聚精會神聽課的時候，他會叮叮當當地敲打文具；全班靜悄悄做著試題的時候，他會咿咿呀呀地亂嚷一通。我不知道如何讓他配合一些，只是經常幫他理理凌亂的頭發，幫他穿好扣錯的衣服，盡量與他進行語言和手勢的交流。后來發現，他會在離我還老遠的地方就大聲地叫我老師，盡管他的發音是如此地模糊不清；他會拿來一顆糖，硬要塞給我吃；他會在全校學生走了以后，在辦公室門口等我下班……最高興的是，當他又無意識地影響他人的時候，我只需要輕輕摸摸他的頭，他就安靜了下來。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感動？

患病、手術、人生變故、彷徨、掙扎、承受、面對、重返講臺……但我真的不是鋼鐵戰士，我有時也很易感和脆弱。灰沉沉的天，陰冷冷的雨，我的心情也被刷上一層灰色。這時，幾個學生你推我我推你地笑著走到我面前，像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拿出幾束美麗的雛菊，伶伶俐俐地插在辦公室的花瓶里：“老師，你是不是說過你最愛野菊花？”我又驚又喜。野菊花的確是我最愛的花，可是自己什么時候對他們提起過，我卻一丁點兒也記不得了。一朵朵金色的菊花像一輪輪燦爛的小太陽，照得我心里亮堂了起來。身邊有太多的溫情和美麗！是的，生活在剝奪我一項權利的同時，卻并不收去其它的幸福。有哪個時候，可以讓我如此地貼近苦難？有哪個時候，可以讓我在苦難中如此真切地感受愛的力量？孩子們對我真摯的愛就是我堅持的動力。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感動？

我正上著音樂課，教室外突然噼噼啪啪地響起了雨聲，我冷不防地問了一句：“天為什么會下雨？”學生竟異口同聲地回答：“因為我們太久沒有唱《太陽出來喜洋洋》了。”“對，太陽一生氣，就把洗臉水潑了。”一個小淘氣得意地補充道。我一愣，然后發出一串笑聲：“那好，就讓我們唱起這首歌，把太陽叫出來。”哈，這也是一種感動！學生的童言稚語最容易讓人意外地開懷。

這樣的感動不勝枚舉。

童心是天邊那輪明月，至純至美；童心是水中那朵白蓮，至凈至潔；童心是陰雨中頓現的一縷陽光，童心是泥濘中忽現的一處美景。講臺上的幾多春秋因這點點滴滴的感動而多彩。這些平凡而微小的絲絲縷縷，點點滴滴，唯有當局者才能體味。這些不起眼的感動，是清風中飄來的一縷幽香，是細雨中萌芽的一根青草，是夏夜里的點點螢光，是寒冬里的簇簇燭火，支撐著教育者一路微笑、一路欣喜地走下去。

人生總有遺憾，然而，我不后悔。甘之如飴，只因有你！

（作者單位：廣東梅州市蕉嶺縣長潭鎮上村小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