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穴（外四首）

□高寒

太陽穴（外四首）

□高寒

它一遍又一遍地拷問我

逼我說出

三生石上的誓言

母親的產程日久風化

前世的手諭

早已被我碾成齏粉

《楚辭》里的屈原是無用的

《變形記》里的卡夫卡是無用的

想念是無用的

我手持利器

刺向這個夜晚的痛處

為某個器官保守經世的秘密

我渾身燥熱，被星光追殺

每一條血管里的血

都覆水難收

曙色微曦

我按慣例，以覺醒的叛逆

向膜拜的日光

祭上我的肢體，毛發

和非分之想

在春天和一棵樹對峙

想要平視，所以退得更遠

三月看不見我

我看不清河的走向

風不能兼顧

冰凍的表達和杯盤碎裂極為相似

我們都渴望站在最高處。然后無力俯首

大地長成了十字。你視而不見

我的哭泣。在夜晚盤根錯節

鳥巢和枝丫互為因果

它們和我有什么關系？

春天來了。我正變得冷靜不堪

蝴蝶

莊周的夢里過于陰冷

早春被葬送

河床半裸

蒹葭和殘藕仍在掙扎

枕木泛著流浪的清香

直至失去耳力

一株桃枝投射過來

遮蔽了兩千年前的一塊舊傷疤

所有春天都在愛你。不計前嫌

我無限制地靠近

穿過空氣，食物和水

雙眸喋血

遠隔種子和大地

我滿足想象。你滿足云淡風輕

我負責天真。你負責永垂不朽

在1935年遇見蕭紅

小酒館比想象的還要臟

蕭紅和她的郎華擠坐在角落

借來的五毛錢在衣兜里

充滿敵意

1935年被他們愛得饑腸轆轆

門口的小巷子通往自由

三十二年，她始終在修復

租住的屋子里只彌漫著一種想象

蜷縮的文字和鄰居的面包圈

每天都在互相誘惑

青春，背叛，依附，憐憫

都已劈成木柈。燒毀取暖

她的心比她的胃更不耐餓

某個下午，她再也支撐不住

挽著一個包袱走進當鋪

將自己的黃金時代

送上高高的柜臺

總有一些不知名字的花兒

我們總是狹路相逢

然后握手言歡

花瓣的生息和我無關

我只專注于它們的顏色，形狀

和它們前一晚的夢境

它們是否獨自吞吐月光

吸納星魂

露珠是否尋釁而來

在凌晨的最后一刻

圓潤地覆蓋它們的肉身

它們總是喜歡將自己置于絕地

和一些驕傲為伍

狗尾草冰涼的注視

泥潭干裂的表達

碎石憤怒的破門而出

它們依然心無芥蒂

把自己愛得漫山遍野

我因此每一次回想都沉浸在悲涼之中

仿佛要救什么于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