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發兵
作詩、吟詩的興致或情緒,即詩興。就作詩而言,詩人的興致或情緒當然有所憑依,不會無端而發。一般來說,發詩興有緣情而發、緣事而發、緣理而發幾種。而欣賞詩歌,弄清詩興,對于學生全面而深刻地理解和領悟作品,進而提高解題能力、提升語文素養,大有裨益。
古人說:“動人心者,莫先乎情?!弊鳛閭ゴ蟮睦寺髁x詩人,屈原一生飽受打壓,心靈和肉體備受摧折,但他以不屈的意志和追求真理的奮斗精神與黑暗政治勢力拼爭到底,其光耀千古的杰作《離騷》抒情濃烈,情感熾熱,且看就里。這首詩可劃兩部分,自篇首至“豈余心之可懲”為一部分,自“女媭之嬋媛兮”至篇末為一部分。前一部分是詩人對己歷史的顧溯。他敘家世出生,生辰名字,以及輔助楚王進行政治改革的歷程。屈原素有遠志,很早便苦心修養品德,鍛煉人格品質,錘煉提升能力,并決意將這一切毫不保留地奉獻給祖國的富強和人民的幸福。他對楚王忠心耿耿:“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也?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但天有不測風云,這一摯愛祖國和人民的美好愿望,卻因觸碰貴族集團的利益,招致重重的排擠和迫害,貴族群小向他發動鐵桶式的進攻,誣陷誹謗鋪天蓋地而來,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楚王讒言灌耳,偏聽偏信,無端疏遠他,更加之以放逐。屈原心力交瘁,尤其讓他痛心的是,他為理想而竭力培養的人才也廢本變質,隨波逐流。面對殘酷的現實,特別是衰微的國運,他忍無可忍,熾熱的感情似火山巖漿迸射,向腐朽反動勢力發起猛烈抨擊。他怒斥貴族群小“競進以貪婪”,“興心而嫉妒”,“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改曲”。直陳他們蠅營狗茍,天良喪盡,把祖國引向危亡的邊緣:“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彼春蕹醯幕栌篃o能,不分忠奸:“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齊怒。”不僅如此,他還大膽地斥責楚王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對人才的腐化,詩人亦表示了深切的惋嘆:“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這些如同大山的沉重感情并未將詩人擊倒,他像一位挺立于風雨中的巨人,寧可承受殘害,也決不易志趨俗:“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他堅信自己的選擇,沿著正確的道路堅毅地前行,忠于內心,忠于理想:“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漢樂府繼承西漢傳統,運用現實主義的方法,真實地、典型地反映東漢中期以后在外戚、宦官、地主豪強的殘酷壓榨下,人民饑寒、貧困、流亡漂泊的痛苦生活?!稏|門行》就是一首具有深刻思想性和獨特藝術性的優秀民歌。按照《漢書·藝文志 》所言,其為“緣事而發”之作。
詩歌開頭四句是說,男主人一旦走出東門外就不慮及回家,可見東門外不是等閑之地。沒有拋妻舍子的思想準備,不下定決心難以前往。而果真出去以后,經過異常激烈的思想斗爭,他“出東門”而復歸。但是進入家門,眼見家中困苦慘景,五內俱焚。這個貧民家庭已然無衣無食,徒有四壁。料是無路可走,情急之下,決意二次走出家門。性格溫順、感情誠摯的妻子面對此景,緊拉丈夫的衣服痛哭起來?!敖穹?!”意思是說,現在你的這種冒險行為非常危險,但是妻子并未說服丈夫。丈夫鐵心已定,鋌而走險勢成騎虎。他憤怒地斥責妻子,嫌她絮叨,耽誤時間。現去為時已晚,實則表明沒有生存的希望,沒有生活的前途,不冒險等于坐以待斃。通過簡短的對話,丈夫剛烈性格顯露無遺。他清醒地認識黑暗而罪惡的現實,忍無可忍,敢于挺身反抗,“仗劍出東門”,他的反抗是那樣的果決而自覺,如同荊軻深入虎狼強秦,“終已不顧”。由此觀之,這個家庭悲劇應是當時整個社會矛盾的縮影,其形象揭示出封建時代階級壓迫和反抗的社會本質,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眾所周知,唐詩宋詞雙峰聳峙。宋人自知詩的創作難以逾越唐朝極頂,便另辟蹊徑,致力于詞的探作,果然一鳴驚人,蔚為壯觀。其不唯于此卓異,在詩的探求上也匠心獨具,于是哲理詩橫空出世,赫然成為一大景觀。
宋朝哲理詩雖說參差不齊,但也不乏情理并茂的佳作,比如蘇軾的《題西林壁》乃為上品。這是一首七言絕句,絕句的主旨通常在第三句或三、四兩句上。本詩的要旨顯然屬后者:“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個中即景論理,談游山的感悟。為什么不能辨識廬山的真實面目?原因在于身處廬山當中。那么廬山到底是何景象,以至于如此障目。且看開頭兩句“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廬山雄偉、奇幻、險峻、秀麗,更有云遮霧罩,氣象迷蒙,于自然美中也蘊涵豐富的哲理:游歷丘壑縱橫、峰巒起伏的群山,游客所處地理方位不同,觀看的景物自當有別。讓人不由心生聯想,把自然賞景與人生理趣聯系起來。由是導入后面的結句,天然契合,的確,身置大山,視野所及勢必有限,映入眼簾的不過是一峰一嶺一丘一壑,局部而已。人在世上,觀察萬事萬物情同此境;人們所占據的位置不同,看待問題的出發點不一,對于客觀事物的認識有片面性在所難免。要想真正認識事物的真相和全貌,必須超越狹小的范囿,擺脫主觀固見,從而為人處世不致狹隘、偏激甚至錯誤;人生指向明正,人生境界頓出,走向成功理所當然。此詩由游山賞景而暗聯人生哲理,于無聲處、于無形中體現詩趣與哲理的高度融合。哲理之深,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