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 令

王邇諦

司 令

王邇諦

我已經很久沒去過那個地方了，跟以前一樣，那兒總是一片狼藉。

那里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地上布匹、零件、兵器什么都有，說不定還能找到彈珠。灰塵厚厚的，仿佛吹口氣就能卷起沙塵；那里的天空也總是陰晴不定的，白晝黑夜的時長像被小孩子撥弄著的，一會兒能亮晃晃好幾天，一會兒能暗得你以為再也沒有白天。只是隨著時間推移，你會覺得黑夜來得越來越早，持續得越來越久。曾經的城墻被怪獸啃出個大洞，你能感覺到那里面有很多人，他們都被擠在里面，整個城被撐的鼓鼓囊囊的。借著燈光從洞口望進去，霎時間你就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

我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卻不記得發生過了什么。直到今天，陰差陽錯再次回到這里時，我才拾起一些記憶碎片，想起那些被黑夜遮蔽的期盼的雙眼……

這里真的好黑，我一邊扒弄開前面的障礙物一邊托著手電匍匐前進，咳咳，抖起煙塵讓我咳嗽不止，衣服又得洗了。

“慢點啊，哎，看起來真臟，要不要我幫忙？”妹妹的聲音從房間外輕輕傳來。“不要進來，你等我就好！”真不知道她跟來干什么，這地方可不是好去處，萬一迷路了或是有危險怎么辦？

我只能憑著記憶前行，往左點，因為右邊有釘子，小心斜后方，好像有機關……我小心挪動著，我能感覺到記憶如同潘多拉魔盒在一點點被打開，誘惑著我去找到最終的秘密，那些我想不起的事情。

這地方到底是誰造的？我艱難的抬頭環視一圈，洞頂部如同一個巨大的蓋子，一個個結實的方塊搭起來，組成能勉強容納一個人的通道，我像蟲子一樣奮力往前拱，一下兩下，咦？沒路了？前路被方塊擋的嚴嚴實實。

這里應該往前一推，我的腦子里冒出了這個想法。

“轟……”一聲，“咳咳……”我掩面揮動手掌，試圖趕走撲鼻而來的灰塵。

“是誰在那兒？”一個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這地方還有人？我不免有些好奇。

“三兒，你看到啥了？”另一個聲音顯得老成些。

“光，我看到了光！”

我心中一驚，連忙關了手電，下意識屏住呼吸。

“什么？真的？在哪兒呢？”有人插話道。

“說不定是司令！司令來接我們了！”

“司令？你沒看錯吧？”另一人大聲叫出來，“在哪兒？在哪兒？”但四周一片漆黑。“怎么不在了，我……我剛才還看見呢！”

“東子，別聽三兒的，他是待傻了，”老成的聲音從更遠些傳來。

“我真看見了！就在這個方向，我去找給你們看！”三兒邊說著邊往我這邊來了。“回來！臭小子，那邊復雜的很，盡頭還被堵死了！”那人有些惱怒。

因為剛才的一推使洞上面有些坍塌，我被卡在這里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兒闖過來。“哎喲，”他整個向我撞來，摔了個倒栽蔥，奇怪的是，我居然一點也不疼？我松了口氣，繃緊的手滑下來卻不小心按開了手電。

“啊！”對方被突然照到雙眼，大叫起來，我也嚇得手一抖，手電往前滾去，“這……你是誰？”我抬眼就看到了我面前的三個人。

他們都穿著軍裝，可能年歲太久，布料都磨損得很嚴重，有兩個沒有軍帽，其中一個還缺了條手臂，他們除了臉上臟兮兮的，看上去還挺精神的。更讓我驚訝的是，我居然有那么一絲熟悉。

“我……我……”，我該怎么說呢？

“你是司令派來的么？”那個三兒沖我喊道。

“司令？那是誰？”

“司令就是我們的司令，他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人”，東子向前一步說道。我撲哧一笑，“怎么個厲害法？”

“臭小子，你別不信，我們司令可是會帶我們打仗，造飛機，造船，造坦克的！”剩下那個大叫著。

“哦，這樣啊，你叫什么？”我看他站立不穩的樣子，便伸手扶他坐下，他不屑地“哼”一聲，別過頭去。

東子想圓個場：“他叫……”，我嘴中不禁蹦出一句：“等下，他是不是叫……大炮？”

“咦？你咋知道？”三兒一臉驚奇，連大炮都轉過頭來盯著我，我心下隱隱有些不安，連忙轉移話題，“我猜的，你們在這兒待了多久了，在這里干嘛？”

“哎，還以為你真的是司令派來的呢，”東子有些失落。

“那……你們說說自己吧。”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們？我們就是當兵的，司令帶著我們南征北戰，每次戰爭結束，司令就會帶我們回到這里休息準備迎接下一次戰役，我們的彈藥糧草都是司令辛苦找來的，還有我們的軍旗也是司令親自設計的呢！”

“聽上去很了不起啊，不過只有你們三個怎么打？”

“當然還有其他人，但有很多受傷了，就被司令安置進城堡里，只是他們傷一直也沒好，所以我們的人數也越來越少了。”

大炮忍不住湊過來，“你不要小瞧我們，有好幾次司令只靠我們三個，就取得了勝利！”

“城堡？是不是一個看起來很腫的大塊頭，里面什么樣的人都有，左下角還有個洞？”“對對對，”三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的手指微微打顫，“他們是死了么？”

“不知道，那里的人實在太多了，門被堵得死死的，進不去出不來，司令不準我們去那邊。”

“那你們那了不起的司令呢？為什么要你們待在這黑漆漆的地方?你們待了多久了？”我覺得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不知道，也許幾年又或者十幾年了吧，這里以前還是有光的，只是這些年，黑暗持續的越來越久，直到有一天，司令說句‘你們待在著，我明天來接你們’后，再沒有回來，光也沒有了，不過這么久，我們也習慣了。”

“你們，就沒想過出去？就讓他把你們丟在這兒？”我冷哼一聲。

“才沒有丟！司令還需要我們打仗呢！每次都是司令帶我們出去的，不然很容易迷路。等了太久，也有人冒險去找，可是都沒有回來，后來聽見‘沙沙沙’的響聲，大炮走過來才發現這里被堵住了。如今就剩我們三個了……”東子的聲音越說越小，三個人都把頭埋得低低的。

城堡、打仗、聲響、我咬著下唇，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該怎么說出口呢。一陣靜默后，我清了清嗓子說：“可以給我描述一下，你們的飛機是什么樣子的么？”我想我還需要確定一下。

“就是有大大的翅膀，前面平平的，沒有螺旋槳卻可以飛很遠呢，翅膀后面有個我們司令獨創的標志呢！”東子驕傲地說著。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正好看到有張A4紙，徑直扯過來，開始造飛機。

“哇塞，你也會造飛機！”三兒瞅見我的動作興奮地叫起來，另外兩個也圍過來。

最后一步，我把機翼向上折起一個小角。

“跟司令做的一模一樣呢！”他們驚呼道。我的心底一陣酸楚，這樣的折法其實是我的習慣。

“這個送給你們吧”我將紙飛機向前一推。

“真，真的么？謝謝！”，“謝謝你”，“你好厲害啊！”

他們的感謝讓我很不是滋味兒，“行了，我要走了！”

“啊？你要去外面嗎？”他們動作一頓，面面相覷，留下一句“等我們一下”，然后齊齊走進黑暗深處。

須臾，整齊的踏步聲又近了，三個人抬出一張照片，仰視我，吞吞吐吐地說出請求：“那……那個，我們的司令不見了，這是他的照片，你這么有本事，請幫幫忙吧。”

照片里的“司令”將三個士兵握在手里奔跑玩鬧著。我愣了愣，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的司令不會回來了。士兵們霎時間哭了，你果然見過司令是不是，他是犧牲了嗎？我閉上眼，

“沒，他，只是長大了……”

“哥哥，收拾好了嗎？明天可得把不要的東西全部清理掉。”妹妹的聲音傳來。我慢慢從床下爬出來，布滿灰塵的臉上閃爍著一點晶瑩，“好了，好了。”

創作背景：

有一天整理房間時，我發現床底的箱子，那里裝著我兒時的玩具，玩具都布滿了灰塵，我曾經最愛的那只小熊已沒有了以前的神采，它的衣服破破爛爛，我便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它的衣服清洗好，給它換上裝，鄭重地將它放在床上。

人雖然在成長，但又失去了很多，箱子里的那些玩具一直在等我們回去呀。我想寫一篇文章，不為難過，不為懊悔，只是遺憾，遺憾快節奏的今天，有些東西已經流失了，也是希望，希望歲月沒有剝蝕我們最珍貴的記憶。

成都七中（高新校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