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休寧儒學的代表與意義

賴晶

摘 要：元末明初，儒學以地域群落形式生存與展開，休寧儒學也是其中重要分支。此派儒學遠紹朱子，以陳櫟為開端，“新安三有道”及其交游范準、汪叡等為羽翼，他們共同營造了講學問道的蔚然景象，也推動休寧地區成為域內學術交流的主要通道與重要場所。

關鍵詞：元末明初；陳櫟；新安三有道；休寧儒學

休寧在宣徽地區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整體居中，局部偏南，即“中據新安，東歙西祁，南婺北黟，蓋守在四鄰矣”。[1]這種區內位置實際上處在宣徽學術交流與傳播通道的中間環節，往往可以起到重要的中轉作用。故早在朱子返鄉講學之際，休寧儒生亦多從學，故我們認為休寧儒學昌盛發端于朱熹的兩位本地高足：程大昌和吳儆。自他們開啟問道講學之路，休寧學術發展步入快車道，至明代早期已十分繁榮，“典章之盛，理學相傳之真，在他郡或未之過也”。[2]這種昌盛并非譽美，休寧儒學此期確實異軍突起，蔚為大觀。

元末明初之時，休寧儒學晚輩當中，最為時人推重的是：“新安三有道”。據明末清初黃宗羲《宋元學案》所載：“倪士毅，字仲宏，隱居徽州祁門山，定宇陳氏弟子也。學者稱為道川先生。生平事親至孝，接物以誠，非仁義道德之說，素論定于先師朱子者，不以教人，故黟人信其言而尊其行。與趙東山、汪環谷朝夕講學，時稱‘新安三有道?！?[3]可見，“新安三有道”具體指的是倪士毅、趙汸、汪克寬三位先生。

“新安三有道”都曾在元末休寧儒士陳櫟門下游學求道，故陳氏在當時的影響力更為巨大。據《元儒考略》所載：“陳櫟，字壽翁，徽之休寧人。櫟生三歲，祖母吳氏口授《孝經》《論語》輒成誦。五歲入小學，即涉獵經史，七歲通進士業，十五鄉人皆師之。宋亡，科舉廢，櫟慨然發憤致力于圣人之學，涵儒玩索，貫穿古今。嘗以謂：‘有功于圣門者莫若朱晦庵，晦庵沒未久而諸家之說往往亂其本真。乃著《四書發明》《書傳纂疏》《禮記集義》等書無慮數十萬言。凡諸儒之說有畔于朱氏者刊而去之，其微辭隱義則引而伸之，而其所未備者復為說以補其闕，于是朱子之說大明于世。延祐初，詔以科舉取士，櫟不欲就試，有司強之，試鄉闈中選，遂不復赴禮部，教授于家，不出門戶者數十年。性孝友，尤剛正，日用之間動中禮法，與人交不以勢合，不以利遷，善誘學者，諄諄不倦。臨川吳澄嘗稱：‘櫟有功于朱氏為多。凡江東人來受業于澄者，盡遣而歸櫟。櫟所居堂曰：‘定宇，學者因以定宇先生稱之。元統二年卒，年八十三，掲徯斯志其墓，乃與吳澄立。稱曰：‘澄居通都大邑又數登用于朝，天下學者四面而歸之，故其道遠而章，尊而明。櫟居萬山間與木石俱，而足跡未嘗出鄉里，故其學必待其書之行天下，乃能知之。及其行也，亦莫之御，是可謂豪杰之士矣。世以為知言，元史入儒學傳?！?[4]由上可知，休寧定宇先生陳櫟最起碼有如下功績：其一，考訂群經，辨偽發微。其二，講授鄉里，訓導諸生。其三，羽翼朱子，光大新安。繼陳櫟之后，宣徽中部地區講學授徒之風大盛，“新安三有道”諸公基本都以著述授徒為終身事業：

1.“倪士毅，字仲弘，休寧倪于人。曾祖機、祖文虎、父良弼，三世皆以經學教授鄉里，士毅世其學。及長，潛心求道師鄉老儒朱敬輿、陳定宇，學益以克，教授黟下阜二十三年，黟人化之。所著有《四書輯釋》《歷代帝王傳授圖說》行世，卒年四十六，號道川，有《道川集》，學者稱“道川先生”。三子，尚綱嘗為黟學教諭；尚德，字明善，國朝洪武中，舉明經，死不愿仕；尚誼，字思敬，嘗校定趙東山《春秋集傳》，兄弟皆通經能傳士毅家學?！?[5]

2.“汪克寬，祁門人，少穎敏力學，元舉于鄉，不第，遂隱居教授鄰郡，學者皆宗師之，號環谷先生，所著有《春秋纂疏綱目考異》?！?[6]

3.“趙汸，字子常，休寧龍原人，元仁和尹，象元之孫也，父克明，號松莊。汸學于九江黃楚望，復以書謁臨川虞集，求草廬吳澄道學傳授之淵微。嘗以為《周易》《春秋》二經皆夫子手筆，圣人精神心術所存，必盡得不傳之妙，然后孔門之教乃備。其于《春秋》不舍史以論事，不離傳以求經，不純以褒貶泥圣人，以為左氏、杜氏主史釋經而不知筆削本旨，公谷、啖趙知求筆削之旨而不考魯史舊章，俱不能無弊，乃離經析義分為八辨而釋之名曰《春秋屬詞》以著圣人筆削之旨，作《春秋集傳》十五卷以明圣人經世之志，著《左氏傳注》十卷，《師說》三卷以為學者求端用力之階，于《易》論著僅三卦未及成書，又著《書問答》一卷。至正末，嘗起鄉兵輔元帥婺源汪同保鄉，并授承務郎江南行樞密院都事。洪武二年，召修《元史》，乃如京師，竣事不愿仕，還未幾以疾卒，年五十二，號東山學者，稱東山先生，詩文曰《東山集》。從子，字彥全，洪武以明經舉，授縣學訓導，升河南柘城教諭?！?[7]

由上可知，“新安三有道”諸公的學問博洽超群的原因既在于他們共同擁有深厚的家學功底，也在于他們普遍具有游學的經歷，所以其學有宣徽儒學之根源，而又多能融會域外諸家之學說，實為宣徽地區在元末明初的崛起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基礎?！靶掳踩械馈笔窃┬盏貐^繼胡一桂、胡炳文、陳櫟之后，興起的第二批學術領軍人物，他們功績不僅在于繼承了鄉邦先賢之成說，更多的在于營造了濃厚的學術氛圍。以休寧趙汸為例，圍繞在他身邊的區內學人亦不在少數，且都頗有建樹：

1.“范準，字平仲，休寧汊川人。從鄉先生朱升、趙汸、汪仲魯游，學問該博，為文宏議闊論。洪武十一年，以明經舉任本縣儒學訓導，擢陜西葭州吳堡知縣，開設舊治，安復流離，興崇學校，廉介清苦，秩滿升工部主事，卒于官，有《虀甕藁》《西游率藁》《謬藁》《塞白藁》《何陋軒藁》。準與侍郎朱同，中軍都督府斷事程天，同庚同師同業同仕，而死亦同，人以為異?！?[8]

2.“汪仲魯，名叡，以字行，婺源人。既冠游江淮兩浙，歸與同鄉倪士毅、鄭玉、朱升、趙汸諸先達相討論。會元季干戈聿興，與弟同集義旅，以靖鄉邦。國朝平定之后，下詔征賢，有司敦趣就道，見上講《書》之‘西伯戡黎，愜圣意，授承務郎，左春坊左司直俾，翊贊皇儲。上亦日召侍講，周旋兩宮間，與朱善、劉三吾稱‘二老。上憫其老而喘，特賜朝房，御制薰風南來諸詩，并命續之，皆稱旨。遇春夏有囚罪至死者，仲魯輒涕泣請決以時，上稱善人。明年，以老疾陳乞，上御奉天，宣召賜坐，撫諭賜歸，儒者榮之。仲魯信道甚篤，氣和而莊，間關亂離，安人澤物，以底升平，為文深博古雅，賦頌詩歌咸歸于正?！?[9]

3.“程汝器，名琨，以字行，休寧橫水塘人。幼從鄉先生趙汸游，又師金原忠、江彥明、吳漢臣。洪武二十三年，以明經舉，任黟縣學訓導，用本縣知縣晉之用薦，擢金華府浦江知縣，律身廉潔，臨民莊敬，丁內艱，服闕，起知山東壽張縣。永樂三年，應求賢舉，升蘄州知州，卒。所著有《周易集傳》十卷，及《覆瓿集》?！?[10]

4.“程天，字子靜，休寧汊川人，受業朱升、趙汸。洪武辛酉，以文學舉衛輝府胙城知縣，升中軍都督府斷事，卒于官。弟尚，字夢易，有雋才，受學趙汸、金原忠。洪武癸酉，膺鄉薦，任惠州府通判，以廉干稱時，龍川寇發，朝命委之，捕治寇十。卒于龍川驛舍，土人懷之，立祠以祀?！?[11]

5.“任原，字本初，弟序，字本立，休寧萬安人，父鼐筑精舍于富川之上，延祁門汪克寬主師席，原、序受學焉，克寬著《春秋纂疏》《綱目考異》，原、序皆預有力，既又從學于東山趙汸。學成，會天兵下徽州，原佐軍實，從捍御，歷功至顯武將軍，雄峰翼管軍萬戶。卒，序代之，從鎮明越及閩中，坐事廢。兄弟皆有詩文集傳于世?！?[12]

“新安三有道”諸公之外，朱升也是長期活躍在休寧地區的知名儒士之一，他也是元末大儒陳櫟的入室弟子。“朱升，字允升，休寧回溪人，后徙居歙之石門，幼師鄉進士陳櫟，櫟器之。至正癸未，聞資中黃楚望講道盆浦，偕趙汸往從學焉，歸講學郡城紫陽祠。登鄉貢進士榜，丁內艱，后四年戊子，省授池州路學正，庚寅之官，以身示法，江南北學者云集。會淮甸兵起，壬辰春，秩滿歸，而蘄黃兵至徽矣。所居僻在窮山，雖避兵奔竄，著述不輟，毎恥俗學之陋，務究極天人之蘊，研精覃思，兼理數而一之，大有所造詣。丁酉秋，天兵下徽，即被召見，上潛邸被顧問，升對曰：‘高筑墻，廣積糧，謾稱王。上大悅，遂預帷幄密議，冬辭歸。嗣后，連歲被征比至，上有所訪問后，亦不強留也，大抵禮樂征伐之議，升所贊畫居多。吳元年丁未，授翰林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誥詞曰：‘眷我同姓之老，實為耆哲之英。其見親禮如此。洪武改元，車駕幸汴，得告歸省丘墓，冬末再行，尋以年高，得請致歸，家有梅花初月摟，上親灑宸翰以賜。卒年七十二，號風林學者，稱風林先生。所著書有《易》《書》《詩》《周官》《儀禮》《禮記》《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孝經》《小學旁注》；又有：《書傳輯》《書傳補正》《老子》《孫子旁注》；再如：《小四書》《小學名數》《醫家諸書》《葬書內外雜傳》《刑統傳解》皆有記錄。其在朝也有所擬議，隨即毀棄，無復存者，唯制誥、表箋，及前后《文藳》若干卷，藏于家?！?[13]

從上述生平資料中，朱升在元末時期主要官方身份是“池州路學正”，而到了朱吳政權時其官方身份一躍成為“翰林侍講學士”，其社會地位和文化影響力勢必隨著政治地位的提高逐步攀升，這對于休寧儒士的發展來說具有強大的支撐與指導意義。

要之，元末明初時期，筆者認為休寧地區的作用大致可以總結為其是宣徽區域內部儒士活動的主要聚集地和內部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至于休寧儒學的影響可以總結為其是宣徽區域內部儒學分支的結晶與外部面貌的典范。正是緣于此期的學術積累與沉淀，休寧后學才得以有力地推出了“休寧九賢” [14]這樣的標桿性地域儒學群體。

參考文獻：

[1][明]李喬岱，邰庶.休寧縣志[M].萬歷善本：卷1.

[2][明]汪循.《汪仁峰集》四庫存目叢書[M].濟南：齊魯書社，1996：卷3.

[3][清]黃宗羲著，全祖望補修.宋元學案[M].北京：中華書局，1986：2359.

[4][明]馮從吾.元儒考略[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

[5][清]趙吉士，丁廷揵，盧詢.徽州府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

[6][明]李賢，彭時等.明一統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6.

[7][明]馮從吾.元儒考略[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6.

[8][清]趙吉士，丁廷揵，盧詢.徽州府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7.

[9][明]過庭訓.本朝分省人物考[M].弘治刻本：卷3.

[10][清]趙吉士，丁廷揵，盧詢.徽州府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6.

[11][清]趙吉士，丁廷揵，盧詢.徽州府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7.

[12][清]趙吉士，丁廷揵，盧詢.徽州府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9.

[13][明]汪舜民.徽州府志[M].弘治刻本：卷7.

[14][清]廖騰奎，汪晉.休寧縣志[M].弘治刻本：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