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閃電（組詩）

干海兵

那拉提草原短歌

懷春的天馬

在紫葡萄的核中

披藍坎肩的蝴蝶

明天將娶入帳篷

隱約而來的是

單于與風私奔的女兒

敲打過一季又一季的

是苜蓿萬千的心

落日完好啊

落日回到低處的草叢

有一只出征的蟋蟀

在良人的淚中

在瑪曲想起了往事

轉過一株念經的草

你不見了

劃過一片碎了的花

你不見了

涉過春水飛舞的黃河

你不見了

不見了，不見了

十年來，草每天都在老去

花一次一次割傷我的手指

黃河流過夏天

我內心空空

轉過一株念經的草

你藏在露珠里

劃過一片碎了的花

你隨春風飛散

今日里我再無力涉過

那些水一樣的名字

我只有無邊無際的瑪曲

與杜甫為鄰

坐一篷慢船去杜甫草堂

僅僅需要一個打盹的時間

但浣花溪已經改道了

黃四娘家門前的水消失在

隔壁酒肆的杯中

那些夜晚學著咳嗽的知了

看見城市的云上飛舞著茅草

一些著唐裝的動漫少女

在朱門前等待著蝴蝶

一條不用水的慢船搖到唐朝

要經歷多少個秋天？或者

從一個杜甫到下一個杜甫

要讓一滴春雨漲成多少個大海？

煙熏馬肉

友人從伊犁給我寄來三百分之一的駿馬

——兩千克干枯且鋒利的草原

那些卸下熱血和愛情的

斷弦般沉默的纖維

像蜷縮在刀叉上的曖昧的閃電

三百分之一不再突圍的駿馬

蹄聲叩打著每一雙饑餓的眼睛

煙和火炙烤過的青草和白云

現在只有時光漩渦般的暗痕

那些失散的二百九十九份

也許留給了露珠和花朵

也許留給了不會停歇的奔跑和遠方

在我盤中倒下的三百分之一

現在只充斥著它憤怒的嘶鳴

仙女山

仙女山上有矮種馬，曖昧的蒲公英

有霧化的草的鏡子，有

一群找山的人，一群喊山的人

唇溫十五度，把夏天躁動的

雙面人，安置在木格窗上

仙女山上沒有仙女，一根松針

在搖著下午所有的鈴鐺

青苔定是倦了，木耳斜依著柴門

南瓜花在舀著這一點點碎去的日光

勿忘我，哦，那一灘勿忘我的藍眼淚

天山偶遇

祁連山以西，僅及人腰的雪線

沁沁而出的月亮

壓彎梭梭草破舊的包袱

十二個粟特人，七只駱駝

三堆低沉嗓子的篝火

一把好胡琴

祁連山下有急急而過的李白

銀衣雪劍

仿佛從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