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萍
孔子“知禮”關懷的兩個向度
陳淑萍
在相對保守的先秦典籍范圍內,比較細密地建立兩種知禮向度從前賢至孔子的經歷與連結。一旦厘清此經歷與連結,則可以看見孔子道德理論的承舊與新見,以及孔子關于禮之理論特質:既尊重禮文規范的既定傳統,認可它對于行為的約束;又面對傳統而思考當事者自身的位置。
孔子;禮;德行;關懷;向度
古代中國德字的使用,或在德目列表中,常常兼指德行以及德性而論。德行即道德行為,偏向外在;德性則是道德的品格特質,偏向內在層面。在西周春秋時代,德字多指德行,但后來逐漸增進了德性的含義,外在德行成為表現內在德性之必須途徑。
要探討孔子對于道德行為的具體關懷以及他如何看待道德行為的外與內,我們還必須從歷史上追索孔子的思想源頭。禮是周代文明的重要表征,禮文規范的作用之一是約束外在行為。一個人是否有德,直接見諸他的外在行為舉止,或者看他的行為方向是否循禮。人的行為循禮而有度,便是德行的表現。這樣的倫理體系以行禮活動為核心,參與行禮活動的人則是禮文規范的遵循者與展演者。不過,此傳統觀點自春秋時期以來逐漸有了改變。君子們發現,人對于禮文規范并不只是遵循與展演而已,還應該以當事者的身份去參與禮文規范,以此作為一種自我修養與實現的方式。以參與禮文規范為一己之事而承當之,即是認可了自己當事者的身份,也認可了自己在道德領域中有一主動的地位。人固然承認禮文規范是一既存的文明傳統,生而為人便已無可選擇地處于傳統之中。但是,禮傳統的延續既不脫離人的承擔,而自我的修養與實現,更需要行禮之人的自覺。當人進一步去闡述禮文規范對自己的意涵,去理解循禮而行成就了什么理念,此論述便使得禮實踐有了合理的意義可說,從而補充了主動參與的意涵。禮實踐一旦得到合理性,便成為人的所當之事;人也從禮的遵循或展演者,進而成為一名當事者。當事者身份的突顯,是伴隨著禮實踐被視為所當之事而同時成立的。
禮的遵循可以出于人的主動承擔,那么,原本屬于外在的德行便相通于人的內在層面,其中包含了人如何看待禮傳統的理想意涵,人之行事如何秉持這些理想,并且在各種情境下都穩定傾向于德行的實踐。換言之,主于外的循禮德行以及當事者內在的理想與承擔,都是禮實踐所不可或缺的。由主外而通于內,春秋時期倫理思想所經歷的這種轉變,可以說是禮傳統與當事者的雙向對話。
孔子理論之中具有一種動態,一方面既尊重禮文規范的既定傳統,認可它對于行為的約束;另一方面,又面對傳統而思考當事者自身的位置。要理解孔子或《論語》的德行理論,不能脫離這種雙向性。不過,這一理論特點最早并非體現在孔子身上。孔子之前的春秋時期,已經累積了不少道德實踐的體驗及論述,前賢大夫開始基于當事者身份而省思行禮活動。追溯前孔子階段的體驗及論述遺產,很有助于揭示上文所說孔子理論內部的雙向動態,并由此來梳理孔子對于前賢大夫的延續與發展。要進行這種追溯,《左傳》有關知禮的論述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因為它體現了人對于禮傳統的關懷與意義探索。在《左傳》里,有關政治責任、尊卑維系,以及禮實踐的沖突等,各種人物行動與事件,都有比較具體的因果可追蹤。其材料之豐富,為他書所少有。周初以來講究尊卑貴賤的禮傳統,至春秋時期逐漸松動,是所謂禮樂的崩壞。而其主要征狀在于,人并非沒有學得禮的行事規范或通則,但是實踐上卻并不遵守循行,尤其在政治上居尊而不自尊,或者以賤害貴、以下妨上,因而錯亂了尊卑秩序。單就使用頻率而言,先秦的歷史材料中,知一詞遠低于非禮的次數。然而,有關前者的關懷與思考,其實支撐著后者的使用。非禮的描述與評價大量出現,隱然呼應著一種關懷:就一個行禮當事者而言,人應該秉持怎樣的價值態度來實踐禮,才是理想的實踐而稱得上知禮?知禮一詞有知識意涵、道德意涵之不同。在前者,禮是客觀既有的行事通則或規范,人被要求去學習及掌握其使用方式,也就是習得有關的知識或技能,以便在適當脈絡下重復展演。就此觀之,人對于禮文規范的主要反應就是遵循。然而,知識技能的熟習,本身并不是目的。春秋時期的賢大夫從更高的視野指出,禮毋寧是某種普遍理想的實現之道,禮文實踐應該以此理想為終極目標。以《左傳》為例,此意涵的知禮常出于所記人物之口,或伴隨著作者的君子謂或君子以為等慣用語,以評論某個人之能否揭示禮的理想,或者基于此理想的追求而發為合禮的行動。被評論者以言論或行動發揚了禮的理想,于是他自身與禮之間產生了一種主動且深刻的關系,而被視為道德意涵的知禮。在賢大夫的心目中,禮既然是某種普遍理想的實現之道,行禮之人就應該是此理想的當事者,他的禮實踐總是伴隨著責任,而不只是事不關己的知識技能展演。
那么,禮所欲達到的理想究竟是什么?而人應該以何種價值態度來實踐禮的要求?春秋時期的知禮論述,主要有以下兩個向度:
(一)禮是國家所賴以維持長久的一套綱紀,也是政治秩序的理想安排。因此以禮為國,借由行動的循禮守禮,而承擔政治的上下協調、促進國家的長治久安,便是一種理想的實踐,亦即知禮的一種表現。這種知禮觀,呼應著春秋時期許多違禮非禮的行事。《左傳》“非禮也”一詞出現的脈絡,既描述行事之不合禮,同時又秉持著以禮為國的理想,而指出行事之人未能就其所當之事而負起政治責任。記述禮文規范之不守、尊卑之錯亂,更深的關注實在于政治理想的錯。
(二)在禮實踐過程中,出于彼我兩全之心來對待他人,是為“以禮成人”。這種側重在彼我關系上講求實踐的理想,也是知禮的一種表現。這個意義下的知禮,當事者多已能以禮行事、謹守規范。然而即使如此,行事中仍難免可能有損于彼方之禮分尊卑、福祉等,于是在不違禮文規范的前提下主動遜讓,盡其成全彼方之意。以禮成人的理想,可說是呼應著人我之間難免的沖突。春秋時期賢大夫的德行思考,始于知禮的關懷,循著這兩個向度而進行禮傳統與當事者的雙向對話。周初已有意識地重視禮,但行禮之人在論述中的地位似乎還不夠顯豁,至春秋時期則逐漸轉為人、禮并重。人不只是禮的遵循或展演者,而是以當事者的身份來主動承擔禮傳統。禮的實踐因而具備了明顯的道德意涵,它被視為人基于內在的責任自覺而發出的道德行動。這種雙向并重的德行思考路線,從春秋時期的賢大夫開始,后來由孔子所繼承及發展。知禮一詞即使在《論語》文本中并不顯眼,但是知禮關懷的兩個向度,仍然有利于觀察孔子的德行理論。
從《左傳》來掌握這兩大向度,至于由此途徑所欲解讀的孔子思想,則以《論語》為主要的材料依據(但不排除其他典籍)。這是為了從歷史上追索孔子對于道德行為的具體關懷,由具體而抽象,以了解其德行理論的主要脈絡與整體輪廓。本文試圖在相對保守的先秦典籍范圍內,比較細密地建立兩種知禮向度從前賢至于孔子的經歷與連結。一旦厘清此經歷與連結,則可以看見孔子道德理論的承舊與新見以及孔子的某些重要理論特質。于是,我們可以不經由亞氏的德行論架構,而看清孔子“首出概念”中兩大向度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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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wo Degrees of Care of Confucius Ritual
Chen Shuping
【Abtract】The two of Confucius’ ritual solicitude in this paper try to establish two kinds of knowledge about theexperiences and links between the former xian and Confucius in the relatively conservative pre-qin classics. Once clarify thisexperience with the link,you can see Confucius moral theory of old and subjects,and Confucius’ theory of ritual traits :both respect the norms of established tradition, recognized it for behavior constraints ;Also facing tradition and thinking aboutthe position of the parties themselves.
Confucius ;The ritual ;Virtue ;Care ;dimensions
陳淑萍(19 7 4—),江蘇農牧科技職業學院講師,倫理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倫理。
江蘇農牧科技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