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退海歸女兒廚師夢，母親的體面怎容你屈就？

藍田

近幾年，中國內地學生到海外留學的數量以每年17%的速度遞增，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留學生輸出國。隨著留學生隊伍的壯大，海歸留學生人數也蔚為壯觀。受西方教育的影響，很多留學生和父母在職業選擇、價值取向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

2017年9月23日，本刊接到湖北省武漢市一位母親戴春蘭的電話：她的女兒劉穎菲在澳大利亞留學四年，花銷上百萬。誰知，女兒留學歸來非要當廚師。情急之下，戴春蘭用計讓女兒放棄了這份職業，并將她安排進朋友的公司，自己給她發工資、發男友。最后，戴春蘭的良苦用心幫女兒走上“正軌”了嗎？

期望落空：女兒留學歸來要當廚師

2015年7月，戴春蘭接到女兒打來的越洋電話：“媽，我順利畢業啦！”看到女兒微信上發來的畢業照，戴春蘭和丈夫劉厚民笑得一臉驕傲……

時年51歲的戴春蘭是重慶市人，曾是水泥廠工人，丈夫劉厚民早年是貨車司機，后來，夫妻倆承包運輸隊，日子才寬裕。女兒劉穎菲出生后，從小跟父親到各地旅行，吃各地美食。初三那年，劉穎菲中考失利，成績跌落，這可愁壞了劉厚民夫婦。

2010年3月，在一次高二家長會上，戴春蘭了解到，很多家長都在咨詢孩子出國留學的事情。班主任也向她提議：“以你女兒的成績，考不上好大學，不妨送到國外鍍鍍金?！碑斖?，戴春蘭和丈夫商量，與其讓孩子忍受高考之苦，不如送她出國。

“國外有好吃的嗎？”面對出國，劉穎菲并不關心上什么學校，卻最關心能吃到什么。戴春蘭笑道：“小吃貨，咱國內沒的國外都有?！眲⒎f菲有了興致，用功備考。2011年6月，劉穎菲以雅思6.5的成績考入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工商管理專業。夫妻倆替女兒交了40萬學費，將女兒送到澳洲……

劉穎菲的大學位于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市，她以為每天可以飽口福，誰知，三天下來，她就泄了氣：食堂和零食店到處是漢堡，吃得她想吐。她跑去中餐館打牙祭，一碗面都要10澳元，這讓劉穎菲大呼上當。就在寢室做中餐！炒土豆絲、麻婆豆腐……很快，她的廚藝得到很多留學生朋友的點贊。

大學四年，課業壓力繁重。忙碌時，劉穎菲就啃面包。閑暇時，她才會去中餐館“覓食”。中餐館很多廚師是中國人，劉穎菲常和他們聊天，得知他們工資很高，每月都有4000澳元左右，劉穎菲怦然心動。慢慢地，做一名廚師，成了她的夢想。

回國第一天，劉穎菲就興致勃勃地對母親說：“媽，我決定要當一名廚師！”戴春蘭臉色驟變：“菲菲，你是開玩笑的吧？”劉厚民也吼道：“花上百萬送你去留學，你回來當廚師，腦子壞了吧？”

劉穎菲一本正經地說：“我喜歡吃，也喜歡做給別人吃，廚師也可以發展得很好！”劉厚民打斷了女兒的話：“你要當廚師，以后就別認我這個爸！”

連續好幾天，戴春蘭都勸說女兒：“我和你爸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做廚師，我們怎么見人？”劉穎菲聽不進去，忍受不住父母的嘮叨，她干脆在外面租了房子，從家里搬出來住。

為了學到正宗手藝，劉穎菲一邊報考廚師證，一邊去武漢本土的中餐館應聘幫廚。怕海歸學歷被餐館拒絕，劉穎菲謊稱自己大專畢業。她計劃著，等拿到廚師證，將來自己開一家中餐廳！

做幫廚，需要每天切菜、洗菜，干不完的臟活累活，劉穎菲卻甘之如飴，每天跟大廚學得很專注。

得知女兒去當了幫廚，戴春蘭夫婦氣得跳腳，天天打電話催她回家。一個周末，劉穎菲回家取衣物，戴春蘭把她堵在門口：“女兒，你就聽媽一句勸，只要不做廚師你做什么都行！”“媽，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等我學出來，將來一定不讓你跟爸失望！”當天晚上，劉穎菲堅持要回出租屋。

戴春蘭只好暫時妥協。第二天，她眼看女兒走出家門，就偷偷尾隨。劉穎菲住處離她打工的位置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戴春蘭躲在餐館對面，看女兒坐在餐館門口洗青菜，被餐館老板呼來喝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把女兒培養出來，怎么也不愿女兒去做這種又臟又累的工作。

連環計出：母親的體面怎容你屈就

回家后，戴春蘭思前想后，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女兒。她每天給女兒打電話，抱怨她不孝順，將來嫁不出去，劉穎菲一律不予理睬。

眼看女兒不為所動，戴春蘭又跑到她上班的餐館，跟老板說明情況，想把女兒拉回家。誰知，劉穎菲當著老板的面說：“這不是我媽，她認錯人了！”

戴春蘭氣急敗壞地回家。在路上，鄰居看見她便問：“聽說你女兒留學回來了，去哪里上班啦？”戴春蘭支吾道：“這孩子，工作的事她不讓我們管！”

晚上，戴春蘭向劉厚民抱怨：“現在我就怕熟人問起女兒的事！”劉厚民也感慨道：“這孩子不受點委屈，就不開竅！”丈夫的話點醒了戴春蘭……

這天中午，劉穎菲的餐館來了幾個年輕人，他們叫了一桌子菜，正吃著，一個小伙子把筷子一摔，對著服務員喊：“你們這菜里有蒼蠅，把廚師叫來！”

劉穎菲跟師傅走到桌前，一個小伙子從盤子里挑出一只蒼蠅：“這也能吃？”大廚師傅趕緊道歉，劉穎菲卻反駁：“我們店很干凈，不可能有蒼蠅！”小伙子罵道：“你算哪門子廚師，輪得到你說話！”

老板聞聲出來，趕緊讓劉穎菲道歉，劉穎菲不說話，小伙子不懷好意地上前摸她的手，被劉穎菲一巴掌打掉。年輕人見狀，拿起酒瓶就往地上砸，老板趕緊給他們免了單，好說歹說這群人才罷休。年輕人走后，老板對劉穎菲說：“你要是放乖點就完事了。我給你結算工資，你明天不要來了！”就這樣，劉穎菲拿著一個多月掙來的2200塊錢黯然回家了。晚上，她刷著手機，高中同學群里有人問她：“菲菲，你現在在哪里高就？”她還沒回話，就有同學代言道：“菲菲怎么著也是個金領，比我們強多了！”劉穎菲偷偷把實情告訴曾經的閨蜜，閨蜜驚呼：“你花四年時間去留學，花掉上百萬，回來去當廚師，你怎么想的??？”

當晚，劉穎菲躺在床上，閨蜜的質疑、同學的不解和被解雇的遭遇，讓她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那個周末回家，劉穎菲對母親說：“這回你稱心了，我被開除了。”戴春蘭暗喜，趁勢勸女兒：“我早說過這個行業不好，現在你信了吧？要不你明天去你爸公司看看？”“他那公司我能做什么，我是開貨車還是當經理？”戴春蘭想了想，自家公司確實辛苦，便對女兒說：“不急，再慢慢找。”

2015年12月，戴春蘭和丈夫見了一個企業家朋友毛振興。對方是一家電子科技公司的老總。酒酣正濃，戴春蘭一邊向朋友傾訴女兒工作的苦惱，一邊提議說：“要不讓女兒去你公司上班吧，先干一陣子，說不定她思想就轉變了呢！你安排她做事，我來支付她的工資！”毛振興答應了。

回家后，戴春蘭對女兒說：“今天我跟你爸見了一個朋友，聽說你留學回來，堅持要你去他們公司應聘。你看，要不你去試試？”劉穎菲看著母親懇切的眼神，再想想前陣子的遭遇，點了點頭。

三天后，劉穎菲去這家電子科技公司應聘，很快，對方錄用了她，月薪5000元。劉穎菲心動了。

2016年春節過后，劉穎菲正式上班了。她被安排在人事部，做一些送報送水、統計表格之類的工作。這種閑差，很多同事羨慕不已，劉穎菲卻無聊至極，整天盯著電腦看美食視頻。當大家討論房價的漲跌，她總是默不作聲；同事一起出去吃飯，她談起當廚師的夢想，話題瞬間聊不下去……

她向母親抱怨：“這里工作太無聊，連個談心的朋友都沒有！”戴春蘭卻說：“正好磨練一下！”

這天，劉穎菲在單位洗手間洗手，忽然聽到有同事說：“那個劉穎菲就是個關系戶！”“是吧？難怪她這么不正常，還能有份這么舒服的工作！”同事的非議讓劉穎菲瞬間淚奔。

漸漸地，她開始失眠、脫發、精神抑郁。2016年6月，劉穎菲滿身起了紅疹子，整夜癢得睡不著覺。戴春蘭帶女兒去醫院檢查，醫生對戴春蘭說：“你女兒精神抑郁誘發了急性蕁麻疹，她可能壓力太大，缺少朋友，要多加留意，得抑郁癥就麻煩了?！?/p>

劉穎菲請了一周的假在家養病，茶飯不思。戴春蘭心疼地想：如有個男友陪女兒，就會好的……

真相揭穿：抑郁的女兒慘遇禍

這天下午，戴春蘭到朋友毛振興家里拜訪，正好他的兒子在場。毛振興介紹說：“這是我兒子毛宇彬，跟你家穎菲同歲，也在我公司上班。”戴春蘭看著高大帥氣的毛宇彬，心里頓生好感。她拉著對方的手，懇切地說：“宇彬啊，我家穎菲在國內也沒什么朋友。你們倆一個公司，你有空多照顧一下她吧！”毛振興在一旁附和：“兩個人門當戶對，正合適！”聽爸爸這么說，毛宇彬爽快地答應了。

一周后，劉穎菲回到單位上班。上午11點，毛宇彬來到她辦公室，把她喊出來?？吹脚⑶啻红n麗，毛宇彬欣喜道：“穎菲，我是毛叔叔的兒子，我們倆也算是故交，以后就是朋友了！”劉穎菲看著眼前的陽光男孩，沉郁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臉。

那天中午，他們一起在外吃飯。毛宇彬講了很多上學時候的趣事，逗得劉穎菲哈哈大笑。從那以后，毛宇彬經常約她一起吃飯、看電影，上下班。在毛宇彬的陪伴下，劉穎菲慢慢適應了工作環境，心情也開朗多了。母親戴春蘭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2017年情人節，毛宇彬約劉穎菲去仙女山自駕游。青山綠水中，毛宇彬突然從后備廂捧出一束玫瑰花，表白道：“穎菲，在我心里，你就是女神，請問女神可以下凡做我女朋友嗎？”面對突然的表白，劉穎菲手足失措?？此粯芬?，毛宇彬大度地說：“沒事，你不用急著回答我。”那天，兩人各懷心事地回家去。劉穎菲仔細思考兩人的關系，她覺得，雖然毛宇彬是個不錯的朋友，但他中專畢業，除了打游戲，并沒什么真才實學。當晚，她給毛宇彬發了微信：“我們不合適。”她以為毛宇彬從此以后會知難而退，誰知，他還像以前那樣去辦公室找她，下班時在單位門口等她。這讓劉穎菲感到為難。為了躲避他，劉穎菲干脆不接他的電話，也不回微信。毛宇彬再去找她，她也視而不見。這讓毛宇彬很沒面子。

2017年5月的一天，毛宇彬跟朋友一起喝酒，喝醉以后他跑到劉穎菲的樓下，要跟她“說清楚”。等劉穎菲下樓，毛宇彬一把抱住劉穎菲，想要非禮她，劉穎菲用力推開，毛宇彬火了，嚷道：“你以為你是誰，真把自己當女神？你知道你的工資都是你媽付的嗎？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就你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你媽讓我照顧你，我怎么會看上你！”

毛宇彬的一席話如當頭棒喝，深深刺痛了劉穎菲。她哭著跑回家，質問母親：“我的工作、工資，這一切，包括這個男人，都是你安排的？”戴春蘭看瞞不過去，連忙解釋：“媽也是為你好，難道看你當廚師嫁不出去？”劉穎菲根本聽不進去，她沒想到原來同事們的冷嘲熱諷都是真的，她沒想到，母親為了讓她不當廚師，竟背著她搞了這么多計謀，連那次餐廳事件，都是母親找的人……

劉穎菲羞憤地沖出家門?；秀敝?，她闖紅燈過馬路，一輛摩托車迎面而來，劉穎菲躲閃不及，當場被撞倒。路人發現后，把她急送附近的新橋醫院。

經診斷，劉穎菲左腿小腿脛腓骨骨折，右腿大腿骨折。醫生說，即使痊愈也要留下殘疾。等戴春蘭夫婦趕到醫院，看到面目全非的女兒，倆人抱頭痛哭。在醫院收費處，夫妻倆相互怨懟，劉厚民一時高血壓上來，暈倒在地，也住進了醫院。

2017年7月，本刊接到戴春蘭的電話，她告訴記者，劉穎菲住了一個月的醫院，光手術費就花了15萬。如今，她還不能下地走路，生活無法自理。她哭訴女兒的故事：“我們培養女兒留學，花費了上百萬，女兒回國卻要當廚師，而我費盡苦心，好心釀成大禍，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因涉及隱私，本文所涉人物為化名）

[編后]2014年8月，英國城市大學留學歸來的崔某找不到工作，跑到濟南一家廚藝學校學廚藝；2015年6月，韓國留學女碩士劉某回國后在山東威海當起了月嫂；2016年10月，杭州海歸女碩士小張回國后迷上了當按摩師……

在國外，高學歷的人去做藍領的工作，這其實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為，每一種工作都值得尊重。而在國內，卻普遍存在著歧視現象。如今，在價值觀點和就業壓力的雙重影響下，越來越多的海歸留學生選擇了一份看似不光鮮的工作。只是，很多為子女花費上百萬的父母卻無法接受。

花費百萬留學，回國當廚師，到底值不值？職業選擇，是選擇自己熱愛的，給自己帶來快樂的職業，還是選擇傳統世俗所謂的體面職業？親愛的讀者，您怎么看待故事中這位母親干涉女兒當廚師的事件？歡迎掃描二維碼，在我們的微信公眾平臺留下您最寶貴的建議。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