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的呼喚

文/韓勛

胃的呼喚

文/韓勛

昨天早飯是稀飯饃、小菜，吃了幾口，突然想吃油煎雞蛋，猶豫再三，還是煎了，吃了，所幸身體沒有啥不良反應。

十多年前做了膽結石切除手術，自此聽從醫生建議，徹底與油煎雞蛋斷了緣分。十多年里先是恐懼、厭煩，漸漸地，忘了油煎雞蛋這一說，好像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它一樣。想不到昨天胃想起它來了，提出申請了。看來胃是直性子，有啥說啥，同時胃又是先知先覺的，超越理性的，所以我們有的時候還真猜不透胃的想法。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稀罕事出現在電影《李時珍》里，一個小男孩兒每天要吃燃燒過的蠟燭芯，家人大驚失色，以為神鬼附體，多次強行阻攔無果，孩子只聽胃的呼喚，照吃不誤。后來請來李大夫，才弄清孩子的胃里缺碳，中藥調理之后漸漸見效。

最能得到普遍認可卻最不靠譜的是“酸兒辣女”理論。郭達最初的小品《產房門前》把這理論推向了一個高峰。夢想生男孩的孕婦，懷孕期間想吃辣味大都不敢說，想吃酸味的孕婦以為大功告成了，生下來往往卻是個女孩兒。其實胃沒有騙人，懷男懷女的反應都差不多，只是孕婦借胃來安慰自己罷了。

人的胃靠直覺發言，動物食譜單調，又看不懂保健品廣告，更要聽從胃的召喚了。央視《動物世界》演過幾次：金剛鸚鵡隔幾天必須吃幾口特定的泥土，不吃肚子里發燒，食物難消化。幾十年前下鄉勞動，也發現兩件怪事，一是雞愛吃沙子，二是馬、羊愛舔墻角的白東西——硝。農民的解釋都與胃有關，沙子在胃里摩擦摩擦幫助消化，吃硝則是補充胃里的鹽分。說動物食譜奇妙，不如說動物食譜精妙，所有的怪吃法里都有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人也是動物一分子，人的胃自然比動物的胃更精妙更負責任，所以人更應該聽從胃的召喚才是。胃想吃啥人就應該盡量滿足，很多時候聽胃的意見比聽大夫的更實惠更管用。胃代表直覺，醫囑代表科學，理性的人一般都認為科學肯定勝過直覺，但是往往忘了直覺是科學的起點和基礎。

比如，我同事的岳母今年快100歲了，一輩子為子孫吃好喝好為重，竟然忘記自己胃的基本訴求，剩菜、粗糧成了她的家常便飯。岳母小學四年的文化底子，這在當年一個縣城的女人里也算是高學歷了，但是比起她的子孫當然是提不上串兒的。岳母文化低，卻是家里最理性的一個人，因為她寧肯不聽胃的召喚，自覺自愿吃胃最不愛吃的東西。

岳母老了，漸漸做不了廚房的主，到了受子孫侍奉吃食的時候，該過頤養天年的好日子了，但是子孫眾多，輪流孝敬，幾乎每個人做飯前都要請示老人：今天你吃什么，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岳母先問有啥剩飯沒有，均答沒有。岳母就說稀飯、旗花湯面云云，跟一般醫生開出的老人食譜倒挺匹配。子孫領了旨意，趕緊下廚房去做，都沒聽見岳母胃里的召喚。有的子孫就總結出了規律，說是耄耋老人的胃嬌嫩，吃不得大魚大肉，蘿卜青菜稀飯湯面最養人。

話說這個同事也是快70歲的人了，愛折騰，會燒飯，一過60歲就老是聽胃喊叫“吃肉吃肉”，不敢怠慢，做肉吃肉，胃與口兩相宜。前兩年岳母九十五六歲的當口，突然想到將胃比胃，難道岳母就不想不愛吃肉?于是到了侍奉那天就偷偷奉上一道做得很爛的粉蒸肉，味道自然是沒啥說的。想不到快百歲的人吃得狼吞虎咽。從此知道岳母胃的本真想法，從此每逢值班都如法炮制，紅燒肉、水盆羊肉等等，堅持了兩三年，岳母吃過笑開顏，向著百歲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