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秋天才不會孤單

□蘇小青

只有秋天才不會孤單

□蘇小青

只有秋天才不會孤單

窗外的蟲子，只有到了秋天的夜晚

才張開嘴巴，細細碎碎。

像走了很多年的外婆

又重新回到這里。

一邊摸索籃筐里的碎布和針頭線腦

一邊用手辨認我的模樣。

她縫過很多不同的蟲子

它們都有好聽的歌聲。

夏至

我實在不愿醒來

是早晨的光芒叫醒了我

而黑夜，上了一把有太陽圖案的大鎖

關住了四月的紫丁香

閃電和雷鳴會來的

繞過四月和五月

闌干上的歲月陳舊了

你騎著一匹白馬帶來濕漉漉的雨水

白露

直到爬山虎開完最后一次花

它低下長滿刺的頭顱

冷風至，露水集結

我看到一只蝴蝶，披著褪色的舊衣

在枯萎的花葉上沉思

這里沒有了搖著蒲扇的老人

在七月，他們圍著一樹盛開的海棠

唱著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秋天的云淡風輕

秋天，不是為我準備的

可我剛好路過，被一朵虛無縹緲的云喊住，

他允許我

在最安詳的水潭，洗去這些年天上人間

奔波勞累，汗漬弄舊的時間

并抽出珍藏多年的火焰，燃掉暴虐的風沙

水里的綠色植物爬上識路的老船

人們放棄爭執，口袋里裝著干凈的野菊

高舉等待放生的雪片

月光影子

又是一個圓滿的夜色

月光下的影子揚出滿地繁花

沒有嘆息，沒有褶皺

草色萋萋，靈蟲破解了命運謎題

我不再信任鏡子的謊言

卸下雨水打濕的翅膀和疲憊的鱗甲

把赤誠的心裹進藍花包袱

成為異鄉解渴充饑的銀兩

對白

他們在鳴唱，長長短短

并不知道立秋是個要命的節氣

守在夏天末端

無花果甜透了心，寫給你的句子被蜜蜂帶回

城堡

想變成和你一樣的蟲子

可眼看草木失去蔥蘢，我的喉嚨依舊干澀疼痛

幾句古詞從陳年的書里掉出來

日光幽靜，咿咿呀呀輪回的對白

秋天是以這樣的速度

一個詞從壓箱底的舊棉衣里跳出來

“忽然”，忽然天就涼了

一只麻雀在缺失雨水的枝椏上獨自歌唱

灌木叢和灌木叢里的小蟲，滿含淚水等待枯

黃和消失

一條沉默寡言的河水推出身上的日月星辰

思念一群脊背上長大的鴨子

蝸牛將身體歸還泥土，留下屋子給迷失的螻蟻

秋天以磅礴的氣勢折斷想象，贊美，一封信

的舊址

七夕

那年我們在夜里抵達天河山。山影，樹影，

花影綽綽

夜空里星光浩浩，天遙地遠，恍若隔世

從銀河落下的種子，被路過的風接走

在塵世的土地，彩虹被復制

大水泱泱，重災下的天河山江河橫溢

通往彼岸的路口，只有孟婆手里那碗致幻的

迷藥

山神佑護，每一棵樹，一朵花，一聲馬蹄

安如往昔，遠走的背影借相思還魂

七月半

1

小時候，能看到異類從草棵里爬出來

說著聽不懂的話，眼睛里有螢火忽閃

大朵的木棉從樹上跌落：“啪啪”砸在誰的肩

上

有影子拈花微笑

現在依然在七月半觸到他們從遠處歸來

天空混沌，夜鶯失語，水面安靜

一群提燈的鬼魂找尋失落在此的前世

能想象到的，都是你的親人

2

雨一直下 一直下

掛在西山橘黃色的滿月

拎起濕漉漉的裙子躲進角落

地里睡了多年的亡人不約而同選擇在這樣的

夜里出現

黑夜很黑，他們都帶著不同的面具

我無法從眾多的鬼魂中指認出哪一個曾經是

我的親人

我從他們身邊路過，沒有誰伸出手，也沒有

誰喊出我的名字

只有雨一直下 一直下

當我寂寞的時候

一只一只數地上的螞蟻

他們忙把光陰壘高

風吹過江河也吹散了螞蟻

倉皇的落葉等天堂的杯盞

樹枝生出更大的鳥鳴

只有當我想你的時候

你可以帶走

所有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