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上的一次停留

□趙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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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上的一次停留

□趙明舒

一些云朵

一些云朵在空中浮著，變幻出各種樣子

想象它們像什么就像什么

它們的奇妙之處，孩子比我們更懂

一些云朵比較單純，被太陽曬得很透明

還有一些，雨意十足，顯得有點曖昧

悼念落葉

葉脈發黃的圖案，仍呈樹形

在你懷念的心里永生

生于樹，落于樹

你還會在又一個春天里

長在一棵樹上

追趕父親的母親

年邁的母親被父親攙扶著，去散步

每天一個小時或者一個多小時

每次散步回來，父親比母親要累一些

比母親大幾歲的父親，像是一個哥哥

父親走了。留下一根手杖來代替他

半年后的一次散步

母親走得很急，像追趕什么

手杖倒了。母親怎么堅持，也站不住

匹 夫

匹夫，是一匹馬

和一個人

是一個人

騎在馬上飛奔

也可以是

一匹馬被一個人牽著

慢慢地走

比喻

遠山的起伏像大地的呼吸

幸存的積雪像窮人的銀兩

窗口像鮮活的壁畫，鐘表像時間的磨房

父親離開的樣子像往日的睡眠

幾滴淚珠落下，像被省略的憂傷

但是

一塊冰說我不敢私自成水

一個燈籠說我的紙能包住火

一條路把另一條路追上并且引開

一些水退到斷崖成了瀑布

一個人用發高燒來取暖

一個人用失眠不讓你入夢

一個人愛著你恨著你讓你一無所知

一張家譜

一張發黃的紙，寫著許多陌生的名字

這些名字排列有序，被寫得工工整整

我看到了爺爺。這是我唯一熟識的

爺爺也有爺爺，爺爺也當過孫子

白發蒼蒼的爺爺在這里，只能像個孩子

這些讓我一目了然

爺爺把它留給父親

父親就把爺爺的名字填在上面

這些名字，一層一層的寫在方格里

它們像一塊塊青磚

我將在最底層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葡萄牙VS西班牙

一排牙與另外一排牙

十一顆牙對十一顆牙

上牙和下牙，紅牙和白牙

葡萄牙，西班牙

以牙還牙

把小小的足球，把廣大球迷

咬成重傷

辦公室

一天與另一天沒有什么區別

就像今年和下一年

就像一本舊雜志，每天都被放在辦公桌上

每天都被翻來翻去

我被翻得越來越舊，越來越像一本舊雜志

莊周夢蝶

說的是莊周做夢

夢見了蝴蝶，就變成了蝴蝶

說的是沒有翅膀的莊周

在夢里生出了最好的翅膀

要比蝴蝶，更像一只蝴蝶

臥 室

睡衣被脫在地板上

睡衣睡了

我把自己弄到床上

醒著

靜 物

一張桌子放著一只蘋果

和一把削蘋果用的刀子

桌旁，還有一把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

它們被稱做靜物

它們之所以能夠成為靜物

就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動它

靜物，只在一定的時間里

才成為靜物

看見一輛火車經過草原

看見一輛火車經過草原

一輛火車經過草原的時候，很平淡

我想讓一千匹馬和一輛火車賽跑

我想讓一千頭牛和一千只羊，列隊觀看

這樣的念頭讓我激動不已

這樣的場面一定十分壯觀

我敢斷定，至今還沒有人這樣想過

城市連續停電的夜晚

連續停電的城市，像無法保鮮的冰柜

蔬菜、水果和愛情

還有城市本身，都會失去原來的味道

城市連續停電的夜晚

盲人在自己的節日里幸災樂禍

一只手和另一只手，在黑暗中一拍即合

這樣的夜晚，蠟燭們只好流淚到天明

而天明以后，孩子們又在樓群的陰影里

開始耍鬧

白 馬

白駒過隙的馬是一匹快馬

它跑過的時候，快得誰都看不見

它的奔跑只能讓我們有所察覺

白馬非馬的馬是一匹哲學的馬

有人說它不是馬，并不說為什么不是馬

如果它和其他的馬跑在一起

會讓我們無法辨認

只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

白駒過隙的馬，白馬非馬的馬

都是白馬

不是我不小心

誰都怕受傷，還是免不了受傷

一塊小小的玻璃就讓手出了血

如果不制止，就會越流越多

誰都不愿意受傷，受傷一定會疼

好在，這次是自己弄的

十萬大山和一個王

十萬大山困住王的十萬人馬

十萬人馬只剩下孤獨的王

十萬大山是上古的鴻篇巨制

十萬復仇的人馬早已不知去向

孤獨的王啊，你一生稱孤道寡

眾人難以相隨

而你的姓名在十萬文字中無從考證

只有十萬大山依舊聲名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