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煙的伯母（外三首）

周明

抽煙的伯母（外三首）

周明

她吸一口，黑夜微弱地亮一下

她又吸一口，黑夜微弱地亮一下

她再吸一口，黑夜微弱地亮一下

伯母靠在石頭房的斑駁里

像折了又折的皺紙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伯母開始抽煙時

與她同道而來的丈夫

撒了五粒種子，然后

被路邊野花，半路劫道了

像一塊石頭，沉入大海

她又點燃一支煙，猛吸一口

煙霧脫口而出，神像潔白的婚紗

風一吹，就碎了

楊強兒

他與我的童年擦肩而過

乘著夜色，趕到大山深處

偷回一根老松樹

做日子的主梁

他回家時，把自己化成了灰

妻子在匣子里翻找丈夫拉煤的車輪

還未走遠，碾碎了她的心

八十多歲的母親，目光盯著匣子不放

拐杖折了，她寸步難行

他在煤礦里，讓汗水抽干自己

倒在煤炭身上，他全身而退

退到一個黑匣子里

父親講起這個人時

一陣涼風跑來，扇了時間一記耳光

白鷺之死

我又失去一位朋友

它被80元人民幣現(xiàn)場點殺

杜甫的絕句，被老板

燉成“六味香”

一行黑煙上了青天

那個夜晚

殺戮潛伏在湖邊

槍口瞄準良心

射中去東吳的烏篷船

我用杜甫的《絕句》

祭奠，默哀

白鷺，人類

疼痛的眼睛

眼睛躲在黑暗深處

以黑暗的方式觀察黑暗

以明亮的方式觀察明亮

眼睛躲不過一粒沙子的飛鏢

射中一棵古樹

射落許多葉子

淹沒了一只藏羚羊

死了不愿閉上的眼睛

像兩座墳墓

夕陽西下，眼睛在一塊塑料袋上游蕩

夕陽無力剁碎陽光，變成碎銀

眼睛暴曬在陽光里

等待一個人

吹走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