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用越少的獨白 [組詩]

蔭安 瀾

越用越少的獨白 [組詩]

蔭安 瀾

老了的時候

搬一把軟椅，坐在老眼昏花里

緩慢地拉著夕陽的小手

輕柔地摩挲，念叨著曾經的事物

還有著詩歌的激情和火光該多好

在記憶里，一遍遍喊回遠走的酒肉

大快朵頤的哥們兒和朋友

有的已經作古，有的和我一樣

像一小截掙扎在命里風燭殘年的蠟頭

耳朵聾了，飯粒也經常從沒牙處走丟

剩下幾顆苦苦堅守的，還經常咬到筷子

那時，你發動著一臉壞壞的皺紋，笑話我

——一頭沒用的老東西

就這樣安度吧——

只要每天能從夢的懸崖邊回來

就用微微滿足的笑容劃火，煮熟炊煙

繼續在屋檐下，掛上一串火紅的辣椒

也安放幾掛拯救萬物的春雷和閃電

靈隱寺

感恩光陰攙扶著的一炷香火

讓你善良的祈愿有了隱隱的歸處

面對高天后土

我們都是人間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相依為命在煙火繚繞的人間

假如，今生能一直用笑容為你擦拭眼角中

月歲的滄桑，兩鬢間的煙火色

那是一個人死不悔改的夙愿

百感交集的心，多想替你輕柔地拂去

一身勞頓的征塵。你嘴角間輕描淡寫的疲倦

他必須用顫顫巍巍的眼神捧起

像一次懺悔，使勁忍住脫口而出的淚水

當失眠的夜晚，輾轉反側在異鄉的聯翩浮

想里

他為自己早歇的呼嚕，感覺羞愧

大慈大悲的靈隱寺的木魚聲

請原諒一個人曾經的潦草，和他的小氣

今夜，他想替昨夜償還

否則，他將成為自己

命里桃花夜半點燈的小小仇怨

春天的詩篇

用春風洗臉，讓暖陽打鳴

在心頭上擎著一朵思戀

每天大步流星地走在生活里

我自己端著自己這碗滾燙的快樂

只有你能感覺到

我時刻往外蹦著幸福的火星

多想給命運安上輪子

就在今天，2016年大年初四的夜里

就在此刻，開進你的夢中

在你笑容的花叢里打誤，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守著你的睡眠

就是守著一盞安靜的火焰

我的臂彎，就有了想停歇的欲望和奢盼

之于我，你就是綠草如茵的春天

浩蕩吹拂，我沒能力抑制住

被你發動著了的，突突的蓬勃

發芽

春天了

我以為你只會在我的心頭上發芽

現在，你從我身體的每一處骨縫里

探出頭來

綠盈盈的笑靨，不僅刮著甜美

還刮著我抑制不住的悸動

暮晚的生命里，一下子長出這么多幸福

恍如春天手里擎著的倔強的燈盞

給我灰暗的靈魂，擦拭出措手不及的驚喜

攬你入懷，像走失多年突然回來的前世今生

舉起嘴唇碰杯，啜飲遲到的夕陽的宿命

就讓簡陋的呢喃，耳鬢廝磨在失眠的夜里吧

想念的火炬，不用點燃

已經被多情的春風吹成熊熊燎原之勢

謝謝你，摧枯拉朽的春天

是你讓我感覺到了，愛在發芽時

不僅都是甜蜜，也有著針尖一樣細小的疼

那是我盼望太久的一次洗禮

老伴兒，遞給我吧

你偏方一樣對癥下藥的手指

讓我攥著她和春天一起痊愈

我要享受著這份溫暖老去

老伴兒，讓我每天就這么喊著這個名字

起床，安眠，吃飯，走路，工作

天冷了，喊一聲就會暖和

天熱了，喊一聲就像刮來一股涼爽

有時候她還似藥，能醫治苦悶和傷痛

還似土壤，我能種進一肚子的心里話

我不用嘴喊，用笑逐顏開的文字喊

用心花怒放的喜歡喊

蘸著滿腹的甜蜜，給老邁的年輪

上緊發條，不讓陶醉那根拐棍踉蹌

也不讓幸福那朵夕陽摔倒

我想學習春風，在蔓延的碧綠里奔跑

我想學習一盤向日葵，在陽光雨露里

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即使我們老了，眼睛花了，耳朵聾了

嗓音啞了，那我就用我最后的心跳喊

像喊一次返老還童的靈丹妙藥

嘴角上，盛著蒼老的滿足

在深不見底的夜里

坐在靜得能聽見骨頭和骨頭

對話聲的夜里

我用幸福得有些纏綿的目光

一遍遍地撫摸，你在圓明園盛開的那朵笑容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

還有沒有花朵能讓我嗅出如此的燦爛、芬芳

用舌尖端著，一肚子滾燙的話語

我默默地跟滿天的星星立下誓言

任歲月繾綣，任光陰綿長

即使我們活成兩根顫巍巍的拐杖

依然用矢志不移的友愛

相互牽扯著，攙扶著彼此的日月星辰

和老掉牙的笑顏

如果疼，也讓我陪你痛徹心扉

冥冥中，仿佛已經看見兩只已近暮年的碗

從嘴角，往下掉著快樂的飯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