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者的愛情 （外三首）

□張 潔

理想主義者的愛情 （外三首）

□張 潔

當我想你時

我感覺到輕

因為我在飛

當我想你時

我就在你身邊

因為想你就是靠近就是消滅距離

當我想你時

我就想你

像一根輸電線一樣想你

像一張老照片一樣想你

當我想你時

我就一點一點地想，耐心地想，吝嗇地想

像地球上最慢的那只蝸牛

當我想你，我就靜靜地想，純粹地想

不嚶嚶嗡嗡，不把水羼進酒里

我就想你

不是想你的手，也不是想你的唇

就是想你

想到天都亮了

天都黑了

想到雪飛走，又飛回

想到天鵝孵出了幼鳥，水面獻出了漣漪

想到石榴自動開口，叫出你和我的名字

哦，那遙遠的

已經切近

我在想你，夜色在濯洗著塵世

我們都不是沉默的人

我們都不是沉默的人

但此刻

語言已屬多余

也許，我們更適合在倉頡之前

在杭育杭育之前

誕生，相愛，廝守一個家

然后杭育杭育，然后造字，作詩

我們都喜歡溫暖的山坡，草甸

像我們脫去的毛皮

斜逸的樹枝，在一棵老樹上繼續等待

就像此刻，那么靜，那么靜

不說愛你也愛，因為

你恰好等于我愛的一切

清潔的水，冬夜的火，喉嚨里的歌聲，還有神

那不可分割的一切

醫生就像我的愛情

讓我絕望，又給我希望的暗示

啜飲我的靈魂，又嘲笑我丑陋的身體

在他面前，我沒有尊嚴，沒有秘密

他習慣俯視我

我習慣以熱愛追捧他的冰冷

并承認他，擁有永不融化的特權

他還有更多的權力

如果我向他請求一支止痛藥或鎮靜劑

他拒絕，聲色俱厲

他的一句話

足以讓我哭到大廳空曠如沙城

在醫院門前的冷風中

我哭到最低的塵埃里

身邊的人側目而視，而后匆匆離去

他們將尋找他們的醫生，和愛情

起風了

狂歡的人群何時退去呢

我站立不穩

我大聲呼喊你的名字

懇求你

把我藏起來吧

藏進你翅膀蔭下，磐石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