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張景璟

到世界去

張景璟

一

早上，霧霾散了，溫暖卻未來，我從實習公司出來，緊了緊衣服，深吸一口氣，一抬表，十點半了，還真是晚！夜晚的冬風就像烈酒，一把灌入我微微干燥的嗓子，嗤嗤啦啦，像個毛刷劃著，這老掉的卡帶的喉嚨。鞋跟敲打地面，破碎的聲音，脆脆的，悅耳又刺耳。

我一扭頭，才發現路這邊多了一家米粉店--無名緣。遠遠地望著，只看到門內煙霧繚繞一片，白茫茫的；一股香絲絲縷縷來到我面前，拉扯著我，還帶著店里的熱氣；屋里的橙色暖光從墻壁間擠出來，鋪在地面上，像個毯子，打開異世界的通道。寒冷的冬天吃碗熱的，挺好。

二

推開門，熱氣香氣四處沖撞，呲溜一下鉆進我的身體里，混沌的腦子，咕嚕咕嚕冒著泡，我晃晃腦袋，不愿再想；走進這寒冷冬日里的米粉店，我卻好像千尋誤入異世界的澡堂，奇奇怪怪，熱氣騰騰，誰也看不清誰，誰也聽不見誰。

“你要點什么？”年輕的女人，蒼老的聲音。她低頭看向我，我卻看不清她的臉，黃橙橙的燈光下，只看見她涂著豆蔻色指甲油的手一下一下敲打著柜臺，蒼白卻有力。一時語塞，呆愣著不知所措，“那就本店招牌無名緣米粉怎么樣？”

“嗯，好。”我坐下，好像清醒了點。抬頭，才發現那閃著詭異橙光的電燈居然是舞臺燈，光束齊齊打向兩邊，就像是失落后的，回光返照的青春；天花板難掩蒼老，留下斑斑霉塊，就像皮膚病患者令人作嘔；正中心的燈，一半的小巨蛋散著橙色的光，而另一半卻是紫色，一閃一閃的，一點一點的，打在旁邊的黃色管子，它們裸露在墻體之外，讓人忽然覺得這就是個簡易籠子，蒼老又可怕，將人們裝進去，明明來去自如，可有人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先生，你的米粉。”我才注意到對面的桌上坐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眉頭緊蹙，用自己的手巾細細擦拭著碗邊和筷子，安靜而溫和，可疲憊和壓抑在他身體里掙扎著，猙獰的撲向我，張開大口想把一切吞噬。

忽然白霧四起，身體動彈不得，我驚慌失措，卻像溺水的人一樣叫不出來，只能拼命掙扎。

三

“我會成為足球運動員的。”小男孩渾身臟臟的在草地上奔跑著，他的躍動感染著每一滴汗珠，每一撒陽光，每一捧夏草。

“足球運動員有什么出息，只有經商才能賺大錢。”嚴肅的男聲大聲呵斥。

“我還是想成為一個足球運動員的”是那個男人，他正襟危坐在自家沙發上，拖著一個紅酒杯自言自語道。

“那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到過去，完成夢想嗎？你只需要付出一點代價，不會太多，我保證。”她豆蔻色的指甲讓我明白身在何處。

男人毫不猶豫地點頭。年輕女人笑的燦爛，就像是盛開的彼岸花，妖艷誘人。

“進球了！”坐在我身邊的，無數的人狂熱地呼喊著，他們互相擁抱，熱淚盈眶。

我發現自己身在球場。我看向大屏幕里那個進球的人，他被隊友們緊緊擁在中間，興奮的跳躍著，他們的淚水，汗水感動了，感染著每一捧陽光，每一株綠草。“啊，是他！”我叫出聲，是那個米粉店里的男人。

空間在此刻忽然凝固，跳動的人們靜止在空中，我也動彈不得。球場上的那個男人顯然發現了異常，他驚恐地搖晃著靜止不動的隊友們。一個年輕女人向他走來，她刺眼的豆蔻色指甲讓我們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怎么樣，想留在這嗎？你不用付出什么代價的。”

那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當然，也有難以置信，他抱頭蹲下，身體顫抖著，難道在哭嗎！我焦急地大喊“不要，不要！”可卻發不出聲音。

忽然，男人慢慢抬起頭，他毫不猶豫地沖女人說些什么，年輕女人笑得燦爛，就像是盛開的彼岸花，妖艷誘人。

四

周圍的白霧漸漸散了，我還在米粉店里，男人像睡著了一樣，面帶微笑，靜靜地，身體里飄出一個紫色的人形，虛弱的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那個年輕女人，張開嘴，伸出長長的舌頭，長著長長的倒刺，像只貓，熟練將紫色的人形卷起，搜的一下塞進嘴里，吐出一個紫色的圓點，輕輕放進巨蛋狀的盒子里，她臉上干枯的皮膚也即刻有了光澤，不再蒼白。

我大驚，猛撲上去拉住她，大吼：“你做了什么？”

她彈開我的手，輕蔑地說：“我偷走了他的靈魂，不對，是我拯救了他，你看到了，他自己放棄了最初信仰，他早就在自己編織的無涯雪場中迷失了方向，僵硬機械。一個人沒了靈魂怎么活呢，一個人沒了靈魂怎么活呢，”女人喃喃道，“是我再次給了他新的靈魂，再次給了他信仰，他將會在我所制造的世界里活著，作為一個完整的人，你看。”她手指向頭頂的那個半個小巨蛋，“不只是他，他們都得救了。而我們是公平的，我幫他們找回最初的自己，找回人生的方向，他們幫我保持青春，只有青春的心啊，才是最鮮活的，才能驅走我蒼老的衰退，是黑夜里的明星，為我指引道路。”

我渾身顫栗，害怕著，憤怒著，年輕女人忽然對我莞爾一笑，豆蔻色指甲油在我眼前亂晃，“你不想試試嗎？找回信仰，找回靈魂，回到最初。”

我搖頭，可身體卻像不受控制一樣，端起米粉，機械的吃著，腦袋也混混沌沌，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層層白煙涌起，還是熱氣騰騰的，遮住我的雙眼，想要把我埋葬。

濮陽市油田一中高三 十七班 252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