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勝的詩

LI YUAN SHENG

李元勝的詩

LI YUAN SHENG

獨居者

什么地方，有人揮動斧頭

在砍著什么

聲音一直傳到你居住的城市

公共場合，你竭力保持平靜

說話表達吞吞吐吐

空中布滿了，你的彎彎曲曲

你是自己的囚徒

你賴在里面，假裝自己沒有鑰匙

假裝門口站著狡猾的獄警

你的眼里確實有一些傷痕

這不是所有人的過錯

你惟一不恨的人

在遙遠的房間里，正揮動斧頭

一條河

有過這樣一條河

有一天，不可思議的

我看見它在我的頭頂流著

轉眼，又杳無蹤跡

我翻遍了自己的所有褲袋

我敲著無聊的罐頭

隔著鐵皮，大河啊大河

沙丁魚和我都有幾分郁悶

許多年后

我仍擱淺在

喝得一干二凈的酒杯里

靜夜

有時，我和世界隔著一層玻璃

有時，又像被握在誰的手中

有時，在墻的某條裂縫里

還好，總之很安全

生活夾在筆記本里

封面悄悄合上

風已不能進來

羽毛樣輕柔的聲音

也不能進來

在一頁與另一頁之間

已有了很多山水

百年落葉，還在緩緩下落

百年之樹，還支撐著一幅巨畫

年復一年，時光只不過

模仿著一道陳舊的傷口

手的生活

接觸過火焰與陰影

又抽身退出秋天

自己就是經驗和道理

燈光下，不少事情深陷其間

學會過矜持

最終又厭倦自己的聰明

在人前躲躲閃閃

像一種果實，無枝可棲

在自己的紋路里察看天色

早年抽向他人的耳光

在萬木中行走，越來越遠

它敏感而又寬容

像我的一位朋友

但上面沒有我的落腳之處

方式

下棋，落子的樣子很輕松

笑容里有一口陷阱

補充一句話

抽掉前面的某些意思

我們多么愛這種小心的游戲

不同的人

在不同的事件中匆匆趕路

每張臉都足夠我研究一生

站在郊外的橋上

辦公室里的腳步聲

一直傳到我耳邊

有人在上游栽進河里

我拉開抽屜

看到很多進口和出口

秋

許多名字，從煙斗中陸續飄走

最終枝頭空空

年復一年，我在各種方言里

尋找另一個我

手指，落在另一個城市

我的經歷

被一塊石頭阻擋過

至今仍有斷續的隱痛

一切落在紙上

又一年，被文字固定

我們還在行走

繼續想不起出生之地

給

幾十年里，你從一張紙上飄過

沒有超過什么，也沒被什么挽留

你停留在平凡的枝頭上

不知道自己就是全部奇跡

在世界磨破的地方，看到本質

你聽見鐘聲，在果實深處

你從木頭中取出火

唇上，有愛情壓過的痕跡

人間令人疼愛的瑣碎

這樣的氣候里，窗內外

你鐘愛的一切正在死去

有沒有可能留住它們

就像把園子里的那根上揚的枝條

使勁向下扳住

臨水

小鎮的根系，浸在水中

昨夜，又有木船劃出體外

我在城里粗糙的枝干上

辨認出你的光澤

以及你在杯壁留下的痕跡

南方或北方，每一朵花都通向你

你無處不在，千變萬化的表面

和時間有相同的紋路

你無拘無束唱歌

不知道是否在河床上

但肯定，在一切制度之外

在秋天，所有生命猶疑不定

因為遠離你

我會轉眼之間遍地黃葉。

哦，水

山中

落到你的身上，腳步很輕

總怕驚起什么

住在蝴蝶的翅膀上，你那么安閑

溪水牽著遠近的村落

在樹葉上，你脈絡分明

你那么安閑

兩三只水鳥在池邊洗腳

你那么親切，和我來自同一個源頭

又出現在每一塊石頭里

沒有什么能打攪你的內心

晚上倚欄看鳥歸來

無數只手伸進樹林

室內的旅行

左心室里，有一個銅匠在遠處擊打

右邊鎖住了飛鳥

突如其來的，沒有理由

仍然是季節的安排

鳥得到天空，魚回到河流

那一刻，它們似乎都不在萬物的掌握之中

聽眾在椅子上，茶在壺中

人類在書的影子里

過失在你身上

安排得如此巧妙，無可挑剔

南唐后主

那一年

他離開空氣、故國和愛人

到紙去生活

兩只鳥落在地上

那一年是虛無的口袋

他喃喃自語的嘴唇

連著遠去的白晝

他的眼睛被取走

換上詩歌

陰暗的翅膀

那一年

欄桿外面

女人們奔跑在自己寬大的衣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