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美協定》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比較研究

張 楠

《洛美協定》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比較研究

張 楠

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戰略是中國在經濟進入“新常態”階段后提出的國際性經濟戰略布局。強調與歐亞各國合作共贏，加深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的合作。與歷史上各國曾提出的國際合作計劃相比，歐共體曾提出的《洛美協定》要比一度被媒體熱炒的美國馬歇爾計劃更適合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做對比，兩者在戰略動機，合作對象上有更多相似。

“一帶一路” 《洛美協定》 經驗

2013年9月7日習近平主席在哈薩克斯坦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以及同年10月3日在印度尼西亞提出共同打造“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一輪全新的中國對外戰略路線初現雛形。2015年3月，借在海南博鰲亞洲論壇之機，中國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和商務部又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以下簡稱《愿景與行動》）。醞釀已久的“一帶一路”戰略正式進入全面建設階段。

“一帶一路”戰略出臺之后，各國媒體都十分關注。其中不少媒體，包括我國的媒體都有意無意將“一帶一路”與冷戰時期的美國馬歇爾計劃做對比，或者稱“一帶一路”為中國的馬歇爾計劃。但筆者認為此種宣傳甚為不妥，兩者無論是根本屬性，形式，還是合作雙方角色都有巨大區別。馬歇爾計劃是美國在冷戰時期為幫助西歐經濟復興而進行的經濟援助計劃。雖然在客觀上幫助了歐洲的復興，促進歐洲的聯合，但該計劃有條件的援助形式實際是美國為了遏制蘇聯和社會主義力量在歐洲的發展，具有深刻的政治和安全政策色彩。同時該計劃也幫助了美國干涉歐洲各國經濟發展計劃，樹立了美元的全球經濟霸主地位。相較而言，中國“一帶一路”強調共同發展。本著和平友好，開放包容的絲路精神，不搞排他性制度設計，不針對第三方，不經營勢力范圍，任何有合作意愿的沿線國家都可參與，是一項完全開放的合作倡議。①在中國迅速發展的今天，中國與世界各國的關系都需要細心構造。馬歇爾計劃誕生的冷戰背景，濃厚的政治色彩與今天和平發展的國際氛圍，以及中國不斷強調的和平崛起原則格格不入。將“一帶一路”戰略比作中國的馬歇爾計劃，不僅不符合事實，還可能對“一帶一路”戰略造成不可預料的負面影響。

實際上，比起馬歇爾計劃，自上世紀70年代起歐盟通過《洛美協定》等一系列雙邊貿易條約以及其后續《科托努協定》，與非加太國家建立起的經濟伙伴關系對于今天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更有借鑒意義。

1975年，非洲、加勒比海和太平洋地區46個發展中國家（簡稱非加太地區國家）和歐洲經濟共同體在多哥首都洛美簽訂一項雙邊貿易和經濟協定，全稱為《歐洲經濟共同體-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地區（國家）洛美協定》，簡稱“洛美協定”或“洛美公約”。該協定至今已三次續簽，是歐共體與第三世界國家發展經貿合作關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迄今最重要的南北合作協定。《洛美協定》不僅是國際上南北合作的樣板，與今天中國“一帶一路”戰略也有諸多的相似點。

一、戰略動機類似

不同于馬歇爾計劃濃厚的冷戰色彩，《洛美協定》產生于第三世界國家紛紛擺脫壓迫成立獨立國家，殖民體系崩塌這一背景下。一方面非加太等國之前大多是歐洲國家的殖民地，世界殖民體系崩塌之后，雙方需要重新審視與構建兩者間的國家關系。另一方面，在當時美蘇兩強激烈爭霸的背景下，經濟恢復后的歐洲不愿只做美國的小伙伴，需要國際舞臺上找到自己的影響力。其次，《洛美協定》也是歐洲各國為給本國經濟注入新動力而開出的國際藥方。20世紀70年代后，西方各國結束了二戰后長達二十多年的繁榮期，進入“滯漲”階段。開始通過大規模輸出資本和向海外轉移產業，幫助國內經濟發展。

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背景與此十分相似。一方面來說，中國與“一帶一路”戰略中的重點國家的關系構建需要重新定位。我國建國以來對于中國的外交角色有四次定位。從1949年一直到60年代初中期，中國將自己定為社會主義國家陣營中的一員，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第二次從60年代初中期開始一直到70年代末，考慮到國家安全，毛澤東提出了“三個世界”的理論，把中國定位為第三世界國家，與廣大的亞非拉國家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第三次定位中國把自己定位為美國和蘇聯以外的獨立力量，從國家利益出發，十二大指出社會主義中國屬于第三世界，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同時絕不依附于任何大國或者國家集團。第四次定位是從21世紀初期開始的，中國的綜合國力增長以后，國際地位上升，但是中國的社會主義屬性大而未強、同時又尚未完全實現國家統一的現實，使它面臨許多有別于其他大國的嚴峻挑戰。所以現在中國更多的是把自己定位為新興的發展中大國，是大國，也是發展中國家。②對于亞洲各國來說，中國不在只是第三世界的“窮朋友”，而是一個新興的大國。如何看待這個新興的，體量巨大的中國是它們的外交戰略中必須思考的新問題。

二、合作對象相似

馬歇爾計劃是美國幫助西歐國家重建戰后廢墟，恢復西歐經濟繁榮。其援助對象西歐大多數國家都是世界強國，雖然因為戰爭而衰落，但自身有良好的經濟、工業基礎，技術、人員等方面都保持著世界先進水平。這一點與《洛美協定》還有“一帶一路”都大不相同。《洛美協定》是歐共體與非加太國家的經濟合作協定，非加太地區國家基本都屬于第三世界，很多還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歐共體特意按照非加太國家貧困程度不同而訂立不同的合作條款，增加對最貧困地區的扶持幫助。在提供經濟幫助的同時還努力幫助這些國家改善國內政治，加強民生建設。中國“一帶一路”戰略中的重點國家也大多屬于第三世界國家，特別是中亞西亞地區，是當今世界上最動蕩的地區之一。在與貧困地區，或者經濟差距較大的國家進行合作交流方面，《洛美協定》能為我們提供許多寶貴經驗。

《洛美協定》作為世界上較為成功的國際合作事例，與我國“一帶一路”戰略相較而看，既對“一帶一路”戰略重要的借鑒意義，也能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一帶一路”戰略，揚長避短，未雨綢繆。

三、非互惠性與WTO原則沖突

《洛美協定》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其非互惠性與WTO原則相沖突。協定中規定在歐盟向非加太（非洲、加勒比、太平洋）地區國家提供非互惠的貿易優惠，按照雙方之間有關協定的規定，非加太地區國家的全部工業品和99.5%的農產品可以免稅和不受限額的限制向共同體出口。③這樣一條約明顯不符合WTO組織的互惠原則，也會損害WTO其他成員國利益，引起其不滿。

因為歐盟的《洛美協定》給予了加勒比海相關國家出口優勢，而對中南美洲其他國家的香蕉產業造成巨大損失。1996年美國聯合厄瓜多爾、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和墨西哥，將與歐盟的香蕉進口爭端正式提交給WTO爭端解決機構。這也就是國際貿易中著名的香蕉案。1997年9月，專家組裁定歐盟的香蕉進口、銷售和分銷體制在具體運作過程中超出了WTO允許的豁免范圍，要求歐盟對其相關管理進行修改。④此案給歐盟造成巨大損失，也是歐盟后來不得終止《洛美協定》，重新簽署《科托努協定》，使其符合WTO的相關規則。

鑒于此，我國在推行“一帶一路”戰略，與相關國家簽署雙邊或多邊協定時，一定要注意與WTO相關規則一致。實際上，依據現代國家貿易發展史來看，在不同區域的經貿合作以及各自所推行的經貿規則之間的沖突和合作中，其結果要么是對抗，要么是融合。《洛美協定》推行時，當時世界上主要有三個國際貿易合作計劃，一個是英聯邦特惠制、一個是蘇聯的“經互會”，一個是美國力推的以GАTT為代表的多邊貿易體制。《洛美協定》與這三者之間的關系充分體現了合作、競爭、對抗的博弈關系。其最終結果是經互會解體，成員多數加入WTO；英國放棄聯邦特惠制并將其在非加太地區的英聯邦國家納入了《洛美協定》；《洛美協定》在規則層面也最終融入了WTO的多邊貿易規則。⑤反觀我國的“一帶一路”戰略，正如《愿景與行動》中所談到的，建設“一帶一路”并非是“另起爐灶”，而是“致力于維護全球自由貿易體系和開放型世界經濟”⑥因此“一帶一路”計劃不是要破壞現行的貿易秩序，而是在現行的國家貿易框架下順應國際經貿規則的發展趨勢，在維護目前公認的貿易原則，即WTO組織的原則，改良其不合理不公正的部分，與戰略國家進行更公平合理的貿易往來。

四、附加條件

無論是馬歇爾計劃還是洛美協定，飽受詬病的一點就是在簽訂的經濟合作條約中附加了許多額外的條件，如人權保護、國內民主、法治標準等，包含了濃重的政治色彩，并將是否符合這些條件作為繼續或中止援助的條件，都是一定程度的干涉別國內政，引起了都非加太國家的極大不滿。此外借助援助的形式，干涉別國經濟發展計劃，阻礙受援助國家自由制定經濟發展計劃，不利于當事國的長遠發展和真正進步。⑦并且在《科托努協定》中歐盟基于以往非加太國家發生的濫用和貪污援助基金的情況，引入了世界銀行的“良政”概念作為判斷這些國家是否實現善意治理的標準，這不僅有將自身的治理模式強加給非加太國家之嫌，而且這種標準本身也相當模糊。這實際上是授予了歐盟在財政援助發放上的自由裁量權，從而使得歐盟能運用此種權利迫使非加太國家在其他領域，特別是經濟貿易領域中做出具體的讓步。作為南北合作樣板的《洛美協定》也有如此濃厚的政治歧視色彩。由此觀之，目前國際間貿易合作確實有許多苛刻第三世界國家不公正規則。而這一點正是我國“一帶一路”戰略要大力避免，糾正的一點。

首先我國外交一向遵守的不干涉內政原則，不結盟不爭霸也不高意識形態輸出。在政治經濟文化交往時絕不會訂立干涉別國內政，帶有政治歧視色彩的附加條款。

其次中國“一帶一路”戰略還強調共同治理、互動治理。“一帶一路”是一個國際合作倡議，并非中國的單邊設計。每個行為體均是平等的成員。中國會充分尊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主人翁”地位，充分考慮這些國家的經濟利益與戰略需求，通過共同治理，即時互動來推進“一帶一路”框架下各類項目的合作，給予相關國家足夠的平等、重視與尊重。⑧

總之“一帶一路”戰略是中國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國“走出去”戰略具體措施。經過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飛速發展，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常態階段，無論是中國的經濟轉型還是未來經濟體量的擴展都要求中國加強與周邊國的溝通合作。大力發展“一帶一路”戰略，堅持“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這也是中國成長為地區性大國后，為帶動亞洲經濟，乃至世界經濟承擔的一分責任。歐盟與非加太地區簽訂的《洛美協定》，在動機，對象上與“一帶一路”戰略有諸多相似。作為國家合作的先行者，對我國更好發展“一帶一路”戰略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注釋：

①金玲.“一帶一路”:中國的馬歇爾計劃?［J］.國際問題研究 ,2015(01):88～99.

②汪衛華,許振洲.自主理解合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系60年［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12:313.

③楊逢珉.“洛美協定”下歐盟與非加太地區國家合作存在的問題［J］.世界經濟研,2005(05):83～87.

④饒蕓燕.《洛美協定》對當前中非經貿合作的啟示［J］.國

際商務研究,2015(01):43～49.

⑤同上.

⑥商務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 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N］.人民日報,2015-3-2(004).

⑦廖詩評.試論《科托努協定》［J］.法學評論,2007(02):72～77.

⑧楊思靈.“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與沿線國家關系治理與挑戰［J］.南亞研究,2015(2).

［1］金玲.“一帶一路”:中國的馬歇爾計劃?［J］.國際問題研究，2015（01）:88～99.

［2］汪衛華，許振洲.自主理解合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系60年［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12:313.

［3］楊逢珉.“洛美協定”下歐盟與非加太地區國家合作存在的問題［J］.世界經濟研究，2005（05）:83～87.

［4］［5］饒蕓燕.《洛美協定》對當前中非經貿合作的啟示［J］.國際商務研究，2015（01）:43～49.

［6］商務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N］.人民日報，2015-3-28（004）.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