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寫生 用畫筆和大自然對話

張瑜

記錄物種行為，歸納自然信息

現(xiàn)如今，自然出行越來越被大眾熟知，涉足山野林間，學習辨認周邊的花木鳥獸已慢慢成為一種時尚。望遠鏡、照相機、高檔的圖鑒似乎都成了自然出行的必備工具，現(xiàn)代化的工具成就了快節(jié)奏的認知過程。和照相機相比，繪畫似乎成為低效、高耗能的記錄方式，因而被接受和運用得并不多。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手繪在自然認知過程中已經(jīng)被淘汰。相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寫生記錄的重要性和優(yōu)勢，它能幫助并督促我們更透徹地觀察物種，通過簡單速涂的形式對觀察到的場景進行信息歸納整理，我們也能夠更好地理解物種，認知自然。

【頤和園看鴨】

在北京越冬的秋沙鴨主要有普通秋沙鴨和白秋沙鴨兩種。冬季里，我在頤和園中的一小塊不凍水域觀察到了普通秋沙鴨、白秋沙鴨和普通的綠頭鴨一起覓食休息的場景。

在同一片水域觀察，能更好地體會到秋沙鴨和綠頭鴨這樣的河鴨屬種類的體型差異——身體更長，而且在游泳的時候吃水更深。而且，因為足部的位置更靠后，它們也幾乎沒法像綠頭鴨那樣單足站立休息，而更多的是漂浮在水面或者伏臥在冰面上休息。

與秋沙鴨相反，赤麻鴨顯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它們屬于麻鴨屬，不是專為潛水而生，足更為強壯，行走更多，足的位置也相應更靠近身體中部，能穩(wěn)穩(wěn)地支撐住身體。這幾只赤麻鴨飛臨落到水面后，先是在水草豐美的地方埋頭大吃，而同一片水域中的秋沙鴨則忙著潛水捕魚。

觀察期間，一只雌性普通秋沙鴨捉到一條大魚，躲過了同類的追搶后，迅速將其吞下，但因為魚太大，擠在食道里在脖子上形成一個大“疙瘩”。吃飽喝足后，這些鴨子們梳理一番便各自睡去。赤麻鴨能輕松地單足支撐，埋頭大睡。

普通秋沙鴨和白秋沙鴨在一起時，因為體型優(yōu)勢，普通秋沙鴨在地盤競爭和食物爭搶中具有絕對優(yōu)勢。它們一旦都吃飽了，沖突便減少很多，各自在水面上埋頭大睡起來。不過風浪并沒有讓它們靜止不動，而是漂來漂去。當一只雌性普通秋沙鴨和一只雌性白秋沙鴨正好同時出現(xiàn)在望遠鏡視野中的時候，我終于看清兩者的體型差距，并迅速記錄下外形。隨后，它們漂散開，我通過對它們進行單獨跟蹤填補完了細節(jié)。這張寫生直觀地展示了兩者體型的差距和羽色的差異。一陣風掠過，普通秋沙鴨頭部吹散開的羽毛也為畫面增添了更多的戲劇性。

觀察為本，整體認知

野外寫生，其實更多的時間是在觀察。

觀察不是無用功，就算沒有成功的畫作，也能受益匪淺。觀察時眼睛會攝入連續(xù)動態(tài)的信息給大腦，讓記憶中存留下動態(tài)影像，對于科普插圖制作來說也是益處多多。其實在很多自然類的科普插圖創(chuàng)作過程中，都需要搜集圖片素材作為參考。但照片提供的是定格的畫面，如果生搬，很難找到最適合表現(xiàn)要表達意思的照片，容易造成畫面不貼切或者畫得別扭（暫不提版權問題之類是否合法），所以二次加工改造是非常必要的。這時，平時觀察寫生的作用就體現(xiàn)出來了。

換句話說，觀察的時候，即便僅僅觀察了1分鐘，而1張照片就算用1/125秒的速度拍攝的，那這1分鐘的觀察就涵蓋了125×60張圖片的信息。

當然，這個說法極度夸張了，人腦不可能像相機那樣把每次定格的畫面都記錄下來，而且1秒125張的速度早已超過人眼對運動畫面的拆分能力。但在觀察連續(xù)的動態(tài)過程中，對被畫體體態(tài)結(jié)構(gòu)的變化、行為的特征等都有了一個整體的認知，這是單獨照片無法彌補的，所以一切以觀察為本。

【寫生戴勝】

在一次對戴勝的寫生中，由于多起不可控的意外事件發(fā)生，導致最后沒能畫出一幅較為完整的作品，只做了幾個鉛筆姿態(tài)稿和一張水彩氛圍圖（上），僅僅記錄下了戴勝在草叢中覓食時時隱時現(xiàn)的冠羽，不過依然對我日后的插圖創(chuàng)作幫助很大。寫生的那一整個下午，我都在用望遠鏡觀察戴勝覓食時候的姿態(tài)，看它的覓食方式、到底吃的是什么。恰恰這些看似花邊的信息，在我創(chuàng)作《冬季戴勝覓食土壤昆蟲》（右）時，發(fā)揮了重大指導作用：

參考了若干照片后，我將不同照片中可用的因素進行組合，然后再根據(jù)寫生觀察時的記憶篩選各種姿態(tài)構(gòu)圖方案，最后選擇將后頸背部做一些“僵硬”的處理，以便讓姿態(tài)顯得更有頭向下壓的力度。而戴勝的喙只將尖端部分插入地面，這樣比插入一大半或者全部更顯得有內(nèi)在的勢能張力。相對應的，跗跖部分和身體的角度畫得較小，以便符合正在用力的感覺。如果畫得較直，力度就全“卸掉”了。這些感受都是來自于實地的觀察，當然不可避免地可能會出現(xiàn)錯誤，但觀察越多越久，就越能保證合理性。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朋友問過：大汗淋漓的盛夏，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寒冬，干嗎要外出實地寫生？我的感受是：拿著畫筆的手在經(jīng)大腦的調(diào)控操縱作畫的過程中，不能忽視大腦的作用，而第一現(xiàn)場的直接感受將非常明顯地左右大腦的指導作用。有時，閉門造車搞創(chuàng)作容易制造類似“白天不懂夜的黑”“站著說話不腰疼”這樣的脫離感。就像演員演某個角色，有了切身生活體驗，才能演得更真實。所以，將自身置于繪畫對象的環(huán)境當中，和它一同經(jīng)歷風霜雨雪、體會寒冷、領略北風、享受暖陽，會在繪畫過程中對表達畫面氛圍有所幫助。

今年1月，奧森的人工湖泊奧海里來了一只琵嘴鴨，混在綠頭鴨的隊伍中，一起享用著這里靠水泵維持不凍的一小塊水面。白天，它更多的是在冰面上休息。在北京，能這么近距離地觀察琵嘴鴨的機會并不多。我抽空選個較溫暖的中午，便帶上紙筆去了。最初，它以頭西尾東的方向埋頭大睡。不過馬上就起風了，最開始的風向比較亂，不定時地吹散著它的羽毛。后來風向較為固定了，轉(zhuǎn)為西北風，而它的身體是頭西尾東朝向，在大風的吹打下，漸漸開始有些搖晃，甚至有時陣風突然升級，讓它有個趔趄。最后，它不得不調(diào)整身體的位置，讓身體軸線和風向一致，這才又恢復了較為平穩(wěn)的睡眠。在這次寫生觀察中，親眼見到這些非常細微的變化，對體會感受被畫體的處境非常有幫助。

鴛鴦是我一直想寫生的對象，雄鴛鴦的繁殖羽實在太漂亮了。但一次寫生鴛鴦時又遇到了“突發(fā)”情況，不過因禍得福，也讓我領略到了鴛鴦“落魄”的一面。傍晚時分，南風漸起，原本平靜的水面開始泛起波浪。隨著風力加大，在水邊休息的鴛鴦開始“變形”，平時最為規(guī)整華麗的頸側(cè)橙色的條狀羽毛被風吹得形成了一個毛旋，樣子十分滑稽。而鴛鴦身前，那滾滾波浪的反光在鴛鴦腹部形成點點光斑。這只雄鴛鴦就這樣，浸在大風中睡著了。

相比寒風帶來的“驚喜”，暖陽似乎更容易引起共鳴。早春，天氣晴好的時候，下午的陽光將水邊的葦茬地照得暖意融融，其間還有埋頭酣睡的綠頭鴨雌鳥，一幅非常溫暖的畫面。

開啟觀察思索之門

在接觸自然的最開始，我并不是一上來就喜歡研究動物、想著以后要當個動物學家，而僅是喜歡動物的樣子，想用筆去畫它們。因當時年齡尚小，加上較為古板的教育模式，所以極少有創(chuàng)作，畫的都是要么臨摹要么寫生。而在寫生的過程中，伴隨著觀察，我發(fā)現(xiàn)這些生靈遠比想象中的豐富有趣，而很多行為雖變幻莫測卻又似乎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于是一種探求的欲望油然而生，這也最后導致我走上生物研究之路。

小時候，住在平房大雜院，平時小伙伴們捉來的蜻蜓、螳螂、蚱蜢之類的昆蟲就成了我最好的寫生觀察對象，而鄰居養(yǎng)的鴿子、鸚鵡、金魚也會被當作模特。在和它們接觸的過程中，伴隨著疑問的產(chǎn)生，不斷地要去翻閱書籍、請教老師。久而久之，我便從單純的畫轉(zhuǎn)向了觀察學習和研究。

捕捉季節(jié)足跡，幸福滿滿

有時，在鋼筋水泥的城市生活中，抽空到戶外進行自然寫生，是完全為了放松的狀態(tài)。沒有任何任務感，觀察樓前街邊草木綠植的變化，單純地記錄看到的自然景物，就已足夠幸福滿滿。

3月初的北京，冬天的尾巴還沒退去，空氣中依然能感覺到絲絲寒意，不過枯黃的草地上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了變化，泥糊菜鮮綠的新葉點綴其間。

柳樹尚未發(fā)芽，不過枝條已開始泛青，隨著春風充滿韌性地飄舞，并不像冬天那樣枯黃干澀。洋槐似乎還沒接到春天的通知，繼續(xù)死沉著臉。

雖然朝陽的草地中蒲公英已經(jīng)開始綻放，不過路邊的二球懸鈴木依然矜持，枝頭上只有去年結(jié)的小球在風中搖擺。

轉(zhuǎn)眼間，草地上的顏色越來越豐富。3月下旬，早開堇菜大軍登場，而路邊的迎春開始謝幕，黃色的小花紛紛跌落枝頭。

很快，公路隔離帶間的西府海棠進入盛花期。身居城市，周邊的草木變化告訴人們——春天正在緊步趕來，請不要因各種繁忙錯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