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柜

◎ 楊凱麟

小 柜

◎ 楊凱麟

最后一次從老家離開時，我拿走了這個檜木多格柜?，F在，在滿屋子老家具的家里，這是唯一一件由家族傳承下來的物件。

多格柜是祖父的，小時候我常在他房間里輪番打開每格抽屜，希望能有驚喜。當然，抽屜里的東西從未改變，是一些被遺忘的雜物：老人棄置的陳年藥包、不知為什么被收起來的各式廢棄字條、早已停擺卻舍不得丟掉的旅行鬧鐘、一大把不知年代的日本鎳幣、放大鏡與老花鏡等。

最后一次返回老家時，我仔細地翻檢已經荒蕪的七層樓的各個角落，想把自己最私密的記憶涓滴不漏地帶離。在祖父的房間里我抱起這個柜子，讓它跟我離開。

一眨眼幾年過去了，我并沒有特別在意這個柜子，直到漸漸熱衷起老東西后，終于拆除柜子上的鎖，把凌亂的釘痕稍事補綴，重新擺放在一張檜木賬務桌上。柜子抽屜里被遺忘的旅行鬧鐘，鐘面是濃亮的、黃底粗黑的數字，外面包覆著暗底碎花布。鐘已停擺，旋緊發條亦毫無動靜，十多年來它一直被鎖在檜木柜的抽屜里。那時仍是我每周六清晨勤赴跳蚤市場的年代，市場里總有一個席地而坐的鐘表師傅幫古董表迷修理他們找來的各種老手表。我把鬧鐘拿給鐘表師傅看，他立刻拆開機芯，撥了一下簧片，要我一周后來取。

一周后再看到鐘表師傅，他仍蹲坐在一把矮凳上，像是想將整顆腦袋鉆進手中被打開的表殼里。他從表殼里抬頭看到我，便從腳邊幾個塑膠包里翻找我的鬧鐘，耐心地撥轉指針到準點，又試了鬧鈴后才交給我。

回家后，我旋緊鬧鐘發條，仔細地將鐘面外圍包覆的銅圈擦上油，放在桌上時便能聽到鐘殼里傳來響亮的滴答聲。現在我留下這個漂亮的柜子與鬧鐘，即使未來再有什么波折，能看到陪伴我度過童年的蒼老家具還在那里，心里便感到安慰了。

（摘自《祖父的六抽小柜》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