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鋒
不談香水
◎ 王鋒
Ellena是愛馬仕集團的御用調香師,他過著隱士般的生活,長年與海風為伴。我去過他位于法國南部海邊的實驗室。
Ellena從來不接受香水定制的訂單,因為他是靠靈感去調制香水,有了就有了,沒有就沒有。“很少有人具備真正的嗅覺,” Ellena的鼻子顯得格外挑剔,他不跟我談香水,只談顏色,他指著墻上的一幅馬蒂斯的抽象作品,說,“香水可以類比顏色,這是暗紅,暗淡而溫暖,這就是我下一個產品想要表達的。”除了顏色,香水還被他賦予了質感,走到窗前,他用手撫摸著鋁合金框,用鼻子輕微呼吸,說:“冰冷和光滑,我調制香水的時候會想到它。”我感覺這時候的他更像一個詩人。
Ellena與世隔絕般的生活保證了他的純粹,而對更多的人來說則沒有這么幸運,他們每天都生活在Ellena根本不在乎的現實世界里。香水這個詞,從拉丁文“per fumum”衍生而來,意思是“穿透煙霧”。走在PM2.5值經常爆表的北京城里,我有時候會想,那些經過調香師精心調制,懸浮在酒精中的香精分子,究竟有沒有能力戰勝這些粗鄙但強壯的細顆粒物,散發出它們自身的美和優雅呢?這越來越是個問題。
小說家聚斯金德在《香水》里說,“人可以在偉大之前、恐懼之前、美之前閉上眼睛,可以不傾聽美妙的旋律或誘騙的言辭,卻不能逃避味道,因為味道和呼吸同在,人若不死就有嗅覺。”既然如此,守護好我們的嗅覺世界,珍惜并享用它,就成了我們的天命。從小到大,嬰兒肌膚的氣味,爽身粉的氣味,母乳的氣味,汗漬的氣味,愛人的氣味,頭發的氣味,冰雪的氣味,晨風的氣味,夏天暴雨過后還冒著蒸汽的泥土的氣味,熨斗撫平綢緞的氣味,被太陽曬過的棉被的氣味,剛剛拔下的紅酒瓶軟木塞的氣味,泡過普洱茶后的茶杯溫熱的氣味,石頭上長滿陰濕苔蘚的氣味,遺忘多年、紙張已經發黃的老書的氣味,菜市場里鮮嫩的菜葉的氣味,老家居店里暗沉又溫暖的歲月的氣味……
這些都像密布的星辰,散落在我們漫長人生的夜里,散發出微弱卻溫暖的光。
(摘自《愿你道路漫長》浙江文藝出版社 圖/海洛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