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還是借，到底誰在說謊

童畫　徐平平

某日，一市民來到派出所報案，稱自己的銀行卡在其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取走了4900元。警方調查發現，從ATM機前取走這4900元的是報案人的前同事，此人在取款后不久就從廠里離職。而嫌疑人到案后，卻宣稱自己是借錢，銀行卡和密碼也是報案人給他的。

一起盜竊案，案情很簡單，報案人和犯罪嫌疑人卻各執一詞，報案人說是“偷”，犯罪嫌疑人說是“借”，事實到底是怎樣的？到底誰在說謊？已被羈押在看守所多日的犯罪嫌疑人才是真的被害人？

一起簡單的盜竊案

2015年8月17日，一位名叫王小雙的男子走進派出所，報警稱他發現自己的銀行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取走了4900元。民警通過調取銀行ATM機監控，很快確定了犯罪嫌疑人，正是當時和王小雙在同一個廠上班的同事劉三，但此時劉三已離職。2016年3月25日，劉三被抓獲。2016年4月22日，案件移送至嘉定區檢察院。

這起案件乍一看是一起普通的盜竊案件，事實清楚簡單，但在對此案審查逮捕期間，承辦檢察官發現了問題：劉三有盜竊前科，但到案后一直拒不認罪，從未做過有罪供述。劉三對警方一直宣稱，4900元是向王小雙借的，銀行卡和密碼也是王小雙給的。

銀行ATM機監控拍到劉三取錢畫面，應是確鑿無誤的事實，然而劉三卻堅稱自己是借錢。

這中間到底有什么隱情？承辦檢察官在審查案件過程中非常注重全面搜集證據，很快發現了看似無關緊要但卻是影響本案定罪的一個關鍵證據：王小雙的銀行卡存在交易異常情況。

根據王小雙提供的銀行卡賬戶明細查詢單，5月份一直到6月21日，該銀行卡交易頻繁，6月21日卡內確實被取出4900元，而后幾天，該銀行卡仍有數筆小額消費，至6月26日賬戶內僅剩0.15元。自此之后，直至報案當天（共計51天），該銀行卡再未有過交易記錄。這讓承辦檢察官不禁產生了疑惑：51天里，銀行卡再未有過交易記錄，莫非王小雙知道賬戶僅剩0.15元，所以才不再使用這張卡？如果這個假設是真的，那就說明王小雙的手機上可以收到銀行的短信提醒。如果是這樣，那么當劉三取錢的時候，王小雙應該能收到短信啊，為什么事隔近兩個月之久才報案呢？并且在報案的同時，他還堅稱對自己銀行卡被取錢一事毫不知情。

帶著疑問，承辦檢察官在訊問劉三的時候認真聽取了他的無罪辯解。劉三向檢察官反映，廠區內的監控能夠證明是王小雙本人將銀行卡親自交到他手上的。同時，他還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細節——當他還卡的時候，王小雙主動提出讓他湊5000元整數還錢。這個細節再一次佐證了檢察官的想法，如果這個細節屬實，也就說明王小雙確實有銀行卡賬戶變動短信提醒業務，知道劉三取錢的具體數目。如此說來，王小雙在報案時的那套說辭的真實性就值得懷疑了。

劉三到底有沒有偷錢，王小雙報的是不是假案？承辦檢察官一方面要求公安機關查證王小雙的銀行短信提醒業務情況并調取廠區監控，一方面直接訊問王小雙。一開始，王小雙仍堅稱他的錢是被偷的，但當承辦檢察官就銀行卡消費異常的情況質問他時，他開始變得支支吾吾，回答不上話來。見此情形，承辦檢察官嚴肅地向他說明不當維權需承擔的法律后果。王小雙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坦白：為了找到劉三討回借款，他報了假案。

王小雙交代，他和劉三原本是同廠的同事，兩人關系其實還不錯，年長他幾歲的劉三對他也算照顧有加。2015年6月的一天，劉三找到王小雙，想借點錢做生意，王小雙原本有些猶豫，但劉三認為做生意掙錢多，并承諾掙了錢和他一起分。王小雙思索再三禁不住心動，便同意了。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交給劉三，并告知了密碼。6月21日，劉三從這張卡中取出4900元，然后將卡還給了王小雙。2015年7月，劉三辭職離開這家工廠。劉三離開時，王小雙還去送他。臨別前，劉三再三保證：“有了錢立即還，等著分紅。”

然而不久，因為種種原因，王小雙就和劉三失去了聯絡，這讓他有些慌張。聯系不上劉三，王小雙擔心自己的錢拿不回來。實在找不到人，那就報警吧？可是當初借錢給劉三的時候，兩人沒有立下任何字據，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劉三向他借過錢。王小雙擔心，即便報警，也不一定能立案。4900元對他而言不是一筆小數目，他不甘心就這么沒了。于是，王小雙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通過報假案的方式引起公安機關重視，并借公安機關的力量尋找劉三。

想好了“對策”后，王小雙便來到派出所報案。當民警調取銀行監控視頻交由王小雙辨認時，王小雙即指認取款人為劉三，并隱瞞劉三是向他借款并征得其同意后使用銀行卡提取現金的事實，還堅稱自己從未將銀行卡借給劉三使用。

盜竊案變誣告陷害案

至此，“劇情反轉”，此案真相大白。王小雙沒想到自己的小伎倆終究沒逃過檢察官的“火眼金睛”，此時，他也意識到了讓自己暗暗得意的“小聰明”已然觸犯了法律。

2016年4月29日，嘉定區檢察院依法對劉三作出不批準逮捕決定。與此同時，警方就“王小雙誣告陷害案”正式立案偵查。2016年5月24日，此案移送至嘉定區檢察院進入審查起訴階段，該院副檢察長孔杰直接擔任案件承辦人。

孔杰副檢察長認為，王小雙明知其與劉三是民間借貸糾紛，但故意捏造劉三盜竊其銀行卡并使用的犯罪事實，意圖通過不適當地啟動形式司法程序，使他人深陷囹圄的方式，不正當地實現自己的債權。王小雙的行為不僅浪費了司法資源，更導致劉三被羈押36日之久，其行為已涉嫌誣告陷害罪，并已經達到“情節嚴重”的程度，應當依法予以追訴。考慮到王小雙在公安機關立案前，接受調查訊問時，主動交代其誣告陷害他人的犯罪事實，可以認定為自首，從輕處罰。

2016年6月14日，嘉定區檢察院依法對犯罪嫌疑人王小雙提起公訴。

在依法處理王小雙的同時，嘉定區副檢察長孔杰專門教育告誡他，遇到借貸糾紛，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維權，絕不能為追回欠款，捏造事實，誣告他人，不當維權導致的惡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擔。

同年8月30日，此案開庭，王小雙認罪伏法，表示悔過。法院當庭宣判，王小雙因犯誣告陷害罪依法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緩刑一年。

檢察官說案

檢察機關認為，王小雙的錢財如果真的討要不回來確實讓人同情，但他為了找到劉三而報假案的不當維權行為觸犯了法律，濫用了司法資源，不值得同情，更不能被原諒。在這個案件中，王小雙的兩個行為值得大家警醒：一是當初在借錢的時候，他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證明劉三向他借錢的憑證，導致他無法維護自己的權益；二是不當維權，也就是報假案，導致民間借貸糾紛上升為刑事案件，他也遭到法律的處罰。

希望廣大市民以此案為戒，當遇到親朋好友借款時，無論關系多好、多親近，都要記得留好憑證，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這是保護自身權益的正常舉動。其次，如果遇到錢款要不回來的情況，切記要合法維權，例如，可憑借憑證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2017年8月25日，此案被評為上海檢察機關偵監部門“優秀偵查監督案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