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隊長3》:美國核心價值觀的演變

艾紅梅 (吉林工商學院思政部，吉林 長春 130000)

電影是承載國家精神和傳遞價值觀念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文化媒介。好萊塢的超級英雄電影就是美國核心價值觀的載體，超級英雄們已經成為代表美國精神的時代偶像和彰顯美國信念的文化符號。《美國隊長3》是一部非典型的超級英雄電影，它沒有續寫超級英雄們拯救世界的傳奇，而是聚焦在英雄反目、聯盟分裂的內部沖突。復仇者聯盟在執行任務時,由于聯盟成員的失誤而造成無辜平民的大批傷亡。政府決議簽訂一套監管合約來規范和管理復仇者聯盟，聯盟由此決裂為擁護鋼鐵俠的贊成派和追隨美隊的反對派。《美國隊長3》拋出了一個無關善惡的哈姆雷特式的難題——是一如既往地追求自由還是一勞永逸地接受約束,是超級英雄們面臨的兩難選擇，正是其價值取向的終極角力，折射出美國價值觀念體系中民主與自由、法治與權利、正義與理性的此消彼長、相互調和的時代演變。

一、核心價值觀與多元價值觀的動態平衡

歷史的經驗表明，價值觀作為文化的核心，是仇恨與分裂的力量，也是凝聚與團結的力量。任何一個社會的和諧發展都需要一個核心價值主導、多元價值支撐的價值觀念體系。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國家，既天然匯集了異彩紛呈的多元價值觀，也歷史生成了以自由、平等、民主、法治、個人主義為主要內容的核心價值觀。如何維系核心價值觀與多元價值觀的動態平衡，實現以國家認同為基礎的合眾為一，是美國社會現實而敏感的問題。當然，橫亙在這個問題前最大的障礙就是種族主義。美國電影歷來是種族問題的擴音器，從早期白人超級英雄的一統銀幕，到當今黑人超級英雄的大顯神通；從種族主義的無意識表達，到多元文化的有意迎合，美國超級英雄電影用炫目的特技畫面和人文主義的敘事表達呈現出美國文化發展中以核心價值觀吸納、整合多元價值觀的根本趨向。

《美國隊長3》中最大的亮點是非洲超級英雄——黑豹的登場。黑豹是虛構的非洲國家瓦坎達的王子，他不但遺傳了古老神秘的超能力，更是背負著保衛瓦坎達人民的天賦使命。出于人類安全的全局角度，黑豹和父親是《超級英雄注冊法案》的倡導者和擁護者，他積極提倡并自覺接受政府與法律的監控。但當父親在簽署索科維亞協議的會議當場慘遭殺害時，這位非洲王子發誓手刃殺父兇手，他穿起吸音鋼編制的戰服，選擇與鋼鐵俠并肩作戰，風馳電掣的速度和剛勁敏捷的身手，讓他成為超級英雄中的閃耀之星。不過仇恨的怒火并沒有將黑豹的理性焚滅，當他得知澤莫為妻女復仇而殺害了自己的父親，他理智地醒悟到：“仇恨吞噬了你，也吞噬了他們，我不能讓他們再吞噬我。”他收起鋒利的鋼爪，平抑心中的悲憤，最終把澤莫送交法律去裁決。在復仇者聯盟中，黑豹是卓爾不群的靈魂人物，他對仇恨的超然釋懷，讓他表現出超越鋼鐵俠的豁達持重；他在王子與超能力者雙重身份之間的自由拿捏，讓他顯露出如同美國隊長一般的領袖風范。這個黑人超級英雄在《美國隊長3》中的橫空出世，絕非博取觀眾眼球的偶然現象，而是影片對美國價值觀念體系時代變遷的綜合呈現。正如不同種族都有救世英雄一樣，不同文化也都獨具價值和特質。盎格魯-薩克遜白人新教徒文化操控美國的話語權、確定美國的價值體系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個人主義、自由、平等、民主、法治才是融合多樣文化、凝聚不同種族的核心價值觀。[1]在核心價值觀的引導下，尊重多樣文化的特殊性，尋求多元價值觀的積極碰觸和相互協調，既是美國文化強盛的戰略選擇，也是美國社會蓬勃發展的精神力量。

二、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的相互博弈

在美國的核心價值觀念中，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并不是針鋒相對的兩種價值尺度，而是人權、平等、自由、民主、法治這些核心價值觀的基本要素相互沖撞、矛盾運動的不同表達形式。自由主義認為自由是對個人最大的尊重，是人類獲得幸福的最佳工具和最強保障，沒有自由選擇的生活是毫無意義的，沒有自由給予的權利是空洞無物的，而自由最大的威脅常常來自政府，所以要以社會來制衡政府，決不能讓政府主宰社會。[2]盡管自由是美國人最堅不可摧的價值觀，但自由主義并不提倡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自私自利，而是強調個人與社會的協調一致。保守主義認為人性固有的缺憾導致了人類社會的頑疾，社會的整體性決定了個人不能脫離社會而獨自生存，因此，人類社會的矛盾根本無法根除，只能緩解，一切激進的革命與革新都是萬萬不可取的，唯有溫和妥協的方式才能調節不同社會階層的利益沖突。可見，保守主義并不反對進步，而是反對激進的進步。[3]在美國社會，自由主義與保守主義是兩種主流的價值選擇，各自代表不同階層對民主與自由、法治與權利、正義與理性的不同考量與裁奪，尊重個性、推崇獨立自主的自由主義代表美國草根階層的價值訴求，強調穩定、維護傳統秩序的保守主義則體現了美國精英階層的利益愿景。

生于布魯克林的美國隊長是一個自由主義者，而身為億萬富翁的鋼鐵俠是一個保守主義者，所以，復仇者聯盟的內訌與瓦解歸根結底是自由主義者與保守主義者的價值觀的交鋒。價值觀屬于社會歷史范疇，每個人價值觀都是由不同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成長環境造就的。美國隊長斯蒂夫·羅杰斯是美國夢的堅守者，他出生于貧窮的愛爾蘭移民家庭，成長在動蕩的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自幼父母雙亡、身體羸弱。但他勇敢、正直、志向高遠，哪怕參軍入伍數次被拒，見義勇為反被欺凌，卻終不忘赤子之心。雖然完美戰士血清讓美國隊長的身體素質達到了人類的極限，但是勇敢、毅力、正義感和愛國精神才是他最強的武器。二戰期間，他只身赴險，搗毀了法西斯的邪惡組織，扭轉了戰爭的局勢；蘇醒之后，他不畏強權，粉碎了九頭蛇摧毀世界的驚天陰謀，再次捍衛了人類的和平。從獨裁和血腥的歷史中走來的美國隊長堅定地篤信政府和制度會被操控，自由的生命與生活會被威脅，但自由平等的精神永恒不滅。鋼鐵俠托尼·斯塔克是典型的美國精英，擁有人人艷羨的豪門出身、英俊外表和天才頭腦。他才智無雙且魄力過人，發明了能夠飛天潛海、堅不可摧并配備多種武器的智能動力戰甲，還一手打造了斯達克國際的商業帝國；他鋒芒畢露又敢于擔當，公開宣布自己的超級英雄身份，無懼黑惡勢力的明槍暗箭，并一個人扛著原子彈穿越蟲洞，擊退外星敵人的侵略。鋼鐵俠是飛速發展的科技時代與天賦異稟的個人才智合力成就的美國傳奇，他的超能力與優越感來自科技與財富。因此，他信仰的是規則維系的秩序和實力帶來的效率，渴望通過科技的手段彌合紛爭，進而達到永久和平。[2]其實，美國隊長與鋼鐵俠更多時候是惺惺相惜的戰友，而非兵戎相見的對手，疾惡如仇的英雄氣概和舍我其誰的責任擔當讓他們無數次攜手抗敵。然而，是誓死保衛自由還是極力維護秩序的價值沖突，最終讓昔日的戰友站到了對立的兩端。美國隊長與同為草根階層的冬兵、鷹眼、蟻人崇尚自由與權利，然而，鋼鐵俠和盟友戰爭機器、幻視信奉民主與法治，雙方的紛爭各具其理、難辨對錯。正因如此，《美國隊長3》給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結局，美國隊長棄盾出走，鋼鐵俠身負重傷，復仇者聯盟分崩離析，看似無解的結局反映出影片觀照現實、追問人性的思想深度。放眼世界，價值沖突的迷思無時無刻不在拷問著人類，歐洲難民危機中人道主義與國家利益的紛爭，美國棱鏡事件里公共安全與公民自由的矛盾，人類社會運轉的公平規則是什么？自由的界限在哪里？人類的困惑與人類的奮斗一樣從未停歇。影片中英雄的內戰改變了英雄，桀驁不馴的鋼鐵俠開始反躬自省，忠誠堅定的美國隊長選擇漂泊流浪，這樣的結局無疑在提醒觀眾，沒有拯救人類的超級英雄，有的只是自顧不暇的平凡人，人類能做的就是在價值觀的博弈中拋開仇恨和歧視，用理性與智慧實現自我的救贖。

三、個人主義與新國家主義的此消彼長

美國電影中的超級英雄是美國個人主義價值觀的終極臆想。超級英雄們要么身世凄苦，要么資質平庸，既沒有父母的庇護，也沒有背景可倚仗，他們憑借自我的奮斗、執著的信念和頑強的意志締造了從平凡到卓越的美國傳奇。復仇者聯盟本身就是一個渙散無序的組織，獨來獨往的鋼鐵俠、說走就走的綠巨人、幻影無蹤的雷神，相對于團體的力量，超級英雄們更相信個人的創造性與能動性。不僅如此，超級英雄與平凡人的雙重身份同樣實現了個人主義的最高幻化，穿上戰袍是凌越法律之上的救世英雄，脫下戰袍變回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這種既在規則之中又在規則之外的自由恐怕是最極致的自由。曾幾何時，機會均等、發揮個性、尊重自由的個人主義是美國人最引以為傲的價值塔基。然而，2001年恐怖事件的致命一擊和2008年金融危機的釜底抽薪，讓美國價值觀的基石開始松動，新國家主義悄然興起。新國家主義的價值歸依是國家，主張以國家利益、國家主權和國家安全為本位，提倡在國家至上信念的統領下，遏制和拋棄狹隘的自我，團結一致為國家的獨立、主權、繁榮和富強而奮斗，并且贊同出于國家安全的考慮，加強對公民自由的約束和反國家行為的打擊。[3]國家安全的空前危機和愛國主義的強烈感召使得信仰個人主義的美國人轉而把美國政府當作國家利益和公民安全的捍衛者。在《美國隊長3》中，美國隊長始終認為政府不能凌駕于個人自由之上，因而他不能適應現代社會的復雜和束縛，他對摯友冬兵的生死不棄不但是道義的選擇，更是價值信仰的堅守。如果說崇尚自由的美國隊長決定據理抗爭是一種必然，那么狂傲自負的鋼鐵俠主動接受監管確實出乎意料，但這恰恰是影片對美國新國家主義價值觀興起的客觀映照。所以，最后鋼鐵俠務實地留在了主流世界，美國隊長被迫走向了流亡放逐的生活。

四、啟 示

《美國隊長3》是一部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影片，卻產生了全球性的文化影響力。誰都不能否認當我們沉浸在超級英雄的光榮、使命和激情的幻境中，影片輸出的美國核心價值觀也同時潛移默化地沖擊著我們的精神世界。可以說，超級英雄電影是美國文化霸權的強大武器。面對氣勢洶洶的美國文化的擴張，中國電影需要既立足本土又放眼國際的文化軟實力提升策略。一方面，要有價值鮮明的主題策略。無論超級英雄電影的敘事技巧如何變化多端，宣傳美國核心價值的主題思想卻始終如一。中國電影要旗幟鮮明地宣揚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觀，把舍生取義的家國情懷、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置于電影的敘事邏輯中，把仁愛謙和的道德操守、止于至善的精神追求融入電影的情節設計里，把人本主義與人文精神作為電影的思想主旨，只有全面真實地反映民族文化的價值特質，中國電影才會具有文化傳播的國際競爭力；另一方面，要有中西合璧的技術策略。電影是跨文化的傳播媒介，理性把握中西文化的價值差異，巧妙創新本土內容與國際元素的結合方式，中國的主旋律影片才能展現民族文化的開闊、宏博與多彩。采用3D電影技術的《大圣歸來》、利用明星效應的《建黨偉業》都是民族文化符號與國際元素相結合的典范。其實，無論是因果相報的經典敘事方式，還是追求意蘊的紀實主義手法，電影的敘述方式不一而足，因而電影影響力的關鍵是在技術手段與現實主義合理搭建的敘事結構中，使用恰當的敘事語言講述引發價值反思、觸及心靈深處的動人故事。